李渡看着他们毫不设防的背影,又转头去看扶着自己的何芳尘:“你们不必……”
何芳尘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袍袖子上沾上的一点血迹红地晃眼,她横剑向前一挡,又重复了一遍何青云适才的话:“横云子弟,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他们的阵势合围而起,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飞翠羽却没有再出手。
双方僵持一阵,直到陈玉林率先回过头来,询问被护在中心两人的情况。
“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何芳尘收剑入鞘,呼出一口气:“没……”
她话音未落,李渡便忽而脱力似的向后倒去,幸好被陈玉林眼疾手快地一接,才没有直接倒进雪地里。
何芳尘:“……事。”
何芳尘:“?”
陈玉林掀开李渡身上的氅子,才发现他小腹上一大片鲜红血渍,伤口还在往外汩汩地冒着血,大腿上也有一处伤,不过没有腹部的那处严重。
陈玉林摸出粒止血的丸药喂李渡服下,俯身将他抱起来,用自己的袖摆遮住了他眉心的道印,招呼自己围成一圈的师弟师妹们道:“飞翠羽向来不恋战,此时应当已经离开了,走吧,我们先回驻地去。”
“青云,扶着你妹妹。”
何青云:“她……”
何芳尘:“噫,我好得很。”
话虽如此,她还是听话地伸手让何青云扶了一阵。
何芳尘也确然是没什么事,她回到横云的小院子里去吞了两丸药,又运了小半天的功,便就又活蹦乱跳地去寻她哥哥去了。
何青云不在房中,他刚好轮到了班,守在李渡的房门外,门外设了符阵,只能从外面打开。
何芳尘点了点门内,问:“他醒了吗?”
何青云摇头:“上次进去看的时候还没,但药喂进去了,伤也包扎过,应该是没有大碍的……他身上那些旧伤委实触目惊心,生生把血肉剜下来一样。”
何芳尘皱了皱眉:“我们就这么关着他做什么?说到底,他又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当时明礼之死于那蛇妖之手,他还无端受了殃及。”
何青云:“明礼之到底也是掌门和夫人唯一的骨肉,虽然从小不养在膝下,但到底也有些情分,就算掌门没什么表示,也总有人要借机做些什么,就算不做什么,也总归不能主动提出放了他。”
何芳尘冷哼一声:“明面上是巴结掌门,实则是越过掌门去巴结鸣筝祖师吧!明礼之被祖师养在身边这么些年,半点本事都没长,只长了一身的骄纵性子。我们此回可是有正事要做的,可没工夫为了他折腾,误了时辰,回头夫人又要训示了。”
“我看还是把这事务交给镇妖司去干,左右那蛇妖不是也还在他们那甲字通缉上边吗?”
何青云回头看了眼房门,摇头道:“镇妖司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普通人落到他们手里都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他还和甲字通缉的妖物出现在一道,看着就一副关系匪浅样子,还称那蛇妖叫‘裴郎’。”
“他身上那些旧伤,九成就是镇妖司留的,你没看过他们发给陈师兄的协查文书么?他在镇妖司的牢狱里待了数月,只是因为被人告发可能与猫妖出现在一处,连真假都不知。”
“他定是被那蛇妖所迷惑的。”
何芳尘冷静下来,轻轻叹了一声:“就不能交由镇妖司协查,但将他暂且留在横云么?……你可别忘了,当初若不是他偷偷在我们身上挂了个特制的平安符印,替我们挡了数道攻势,我们早已经死在那杀阵里了!”
何青云:“我如何能忘?但镇妖司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我们要保他,也就只能将这事揽在自己手里。”
何芳尘仰头向外边看了看,此时天早已全黑了:“这事岂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呢。不过我看陈师兄的意思,似乎也并不打算为难他。”
“说到陈师兄,”她话音一顿,道,“我还是觉得奇怪,陈师兄八成是这一代的道门魁首,在他手下都走不过几招去,可见他修为精深,说不准是哪方的隐世高人……这样的高人,就算是没有防备,也不应如此轻易地被飞翠羽所伤吧?”
“因为他身上存不住灵力。”
拐角处传来一道男声,何芳尘立刻收敛心神,转身一礼:“陈师兄,您怎么……”
陈玉林似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我是带师父来的。”
何芳尘抬起头,才注意到和他一起来的另一个男子,看着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甚至看起来还比他年轻些许,但眉眼间自有一种沉沉的温和气度,仪容整肃,正是横云这一代的掌门,明松生。
他是陈玉林的师父,也是死在小园镇的明礼之的生身父亲。
明松生抬手让他们不必多礼,示意陈玉林继续说下去。
陈玉林深深往门内看了一眼,道:“他周身灵力运转浮于表面,非是化天地之气为己用,反倒更像是暂时借旁人之力,灵力不能在经脉中周转,只能维持一时。他要么是先天全无修道之禀赋,要么是后天经脉尽断,再无修炼之能。”
何芳尘与哥哥对视一眼:“倒也不是全无所觉,但是……”
但是此时躺在房里的李道友,无论从何处看都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道门符印抬手之间使得出神入化,身法不说绝妙,也算是头一等的。
他们即使暗地里隐隐有所察觉,也决计不敢确信。
何芳尘忽而又想起些什么,急急道:“对了,他眉间还有……”
她话说一半,便被陈玉林一个眼神打断了。
道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印记,眉心生道印者,生来便带着大气运大造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运转不起灵力,甚至全无修道只能呢?
然而面前这一对师徒却好似对此事讳莫如深,明松生向四下一望,走近两步,轻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们当时离得近才看见,不要再告给旁人去了,明白吗?”
何芳尘眨眨眼,只怔愣一瞬便点头应是。
明松生点了点头,继续道:“记住了,无论是同门的师兄妹,还是你们的师父……还是其他长辈问起,都说当时情急,不敢定论。”
明松生交待完这一桩事,神色也缓和下些许。
他转头点了点陈玉林:“你说你们,我不是给你传过书让你不要擅自出手,你们那点本事,够在那蛇妖面前走几招?”
陈玉林解释道:“我们昨日配合镇妖司堵了明月挂南楼后,本来也没想继续参与此事,今日是赶巧驻在此处,又刚好碧血丹青一直带在我身上,不知是否是因为李道友同那位……的亲缘格外近,竟不需运功就有所指示。”
“我便想索性寻到他们的行踪报给镇妖司,也算是卖他们一个人情,只是没料到李道友竟主动循着血烟找上了我们,所幸那蛇妖当时并没有与他一道。”
何芳尘见明松生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主动开口替陈玉林转了个话头,问:“掌门坐镇山中,为何亲自来了此处?”
明松生垂眼理了理自己的袖摆。
陈玉林轻轻笑了一声,道:“师父呢,是嫌近日里与夫人的感情失之平淡,想来寻点刺激的。”
何芳尘瞪大双眼,下意识就要凑上去再问两句,被何青云扯着胳膊拉了回来。
明松生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道:“咳,我是看了荆州镇妖司发来的文书,左右近日山上事务少些,便索性下山来帮帮你们……也顺道来涨涨我自己的姻缘。”
“哦——”
何芳尘感叹一声:“您又要用苦肉计啊。”
明松生“啧”了一声:“你这小孩,你想使苦肉计都没处去使——不过这回不是。”
他思忖片刻,还是暂且放下了这件事,指了指几人身后的房门,问:“他醒了吗?”
何青云结印暂时解了布在方外的符阵,将适才对着妹妹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明松生听完,点了下头道:“我进去看看他。”
何芳尘走上前去,和何青云一人一边,帮明松生推开了掩着的房门。
——房内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