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又像陷入瓶颈一样,石雕般杵在原地。季谈看到他的手在桌面上无意识游走,但好半天什么也没抓住。
凭借着自己的理解,季谈朝他手里递过去一个小东西——不小心滚落到桌面缝隙的小瓶子。但刚碰到他的手,游杉就下意识甩开,连带着小瓶子在空中划出一弧线,但又被季谈眼疾手快接回来。
他没忍住开口:“至于这么应激吗?”
游杉站着,呆立了好一会儿。终于他拖动着自己跟灌了铅的双腿,来到季谈面前。
“谢谢。”他垂着眼,从季谈手里抠出那个小瓶子。
季谈感到他的指尖从自己掌心抓过,轻轻的,指甲是毫不尖锐的半圆形。他非常震惊,脱口而出道:“你……干嘛?”
游杉抬眼看他,没说话。
“就是……”季谈挠挠后脑勺,觉得难以启齿。“如果讨厌身体接触,就不接触……”反正我也不想和你接触的,突然来这么一出是不是有求于我?
他没说出后面的话。
“我的确讨厌。”游杉反而一脸平常地说话了。“但这很平常,很有必要,我并不感到勉强。”
“我觉得很勉强。”
“那你也并不正常。”
他眼皮又垂下去。季谈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过他总算是开了金口,之后的交流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虽然游杉不一定会理睬,但季谈的嘴终于被解放了。
季谈问他是在做什么实验,他却反问季谈是否有在实验室待过。
“我的确待过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
季谈不回答。游杉手里来回摩挲机器发烫的散热装置,眼睛迟钝地从电脑屏幕转移到季谈眼里。
“……”
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同样的,自己也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如果季谈是个Omega,这时候他就会说:留下来,试试为我工作。但季谈是个Alpha,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和他在同一个地方工作。
但如果帮扶行为也算是一种明面上的工作的话,那那个只和性相关的房间,或许是AO唯一能同时工作的地点。
不过当他对季谈的回答不抱任何希望时,却听到他说:
“很久以前了。”
“……”
“大概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前。”
游杉皱起眉头,显然并没有相信。
季谈在说完这句话后,没来由地感觉到一种凝视感。他浑身的毛孔在叫嚣着挣扎,像是身体想要逃离灵魂。他觉得这种没来由的血脉压制,就像是人类在面对撒泥点的女娲。
那是造物对造物主无法违逆的恭顺。
他感觉头皮发麻,浑身不适,但也并非不可忍受。这时候他想起西糖,它不是一种生物,而是一种物质,由一大堆文字、声音、气味和画面组成。
使他掉san的并不是西糖的形态,而是它身上每一寸信息量。所以他知道距离自己想起不愿回想的记忆,只是时间问题。
他压制住身体没来由的惶恐感,面上没有一丁点儿变化。不管这具身体的造物主是谁,他只知道自己的灵魂早已失去归属地,这种时候他没理由惧怕任何东西。
之后季谈时不时给游杉递东西,一个人做实验,实在是有些手忙脚乱,但会有种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安心感。他能理解,所以这点理解化为他们之间微小的默契,让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实验室的落地窗外时不时走过一两个人,向里面望进来时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每当这种时候,季谈都会躲在试剂柜旁边,假装在清点样品。
但他这样煞费苦心反而换来游杉的嘲笑。
这个Omega也没说什么,只是斜着眼睛,从喉咙里逸出咳嗽一样的笑声,然后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自己手里的事。
门外过了几波人,他就这样装模作样地笑了几次。季谈本不想理他,但实在觉得无语,就问:“笑什么呢?”
游杉毫不掩饰地看过来,又不说话。
季谈却硬生生从他眼神里看出他的潜意思:不要躲。
于是他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希望我被发现啊!”
费尽心思把他带进来,原来就是为了瓮中捉鳖?这多冒昧啊……
但游杉却抿唇摇起头来。
“换个主语。”他说。“我希望我们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