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姑娘你是为我好。”白鹤鸣资金紧张,着实体会到了她的良苦用心,“这孩子今天没了娘,你且多担待些。”
麻子姑娘一愣。
有多久没有人正经地称呼她一声“姑娘”了呢?或许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人这么叫过她。
她想笑,想说自己当然不会和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一般见识,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那干涸已久的眼眶中流出来。
白鹤鸣自小就有一种看不得别人哭的毛病。她首先怕别人哭,其次怕女孩子哭。她第一反应是对方以为自己误会了她,委屈了便哭,有些慌乱地从衣袖里抽出一条手帕来。
“我没事。”麻子姑娘没接那帕子,用自己袖子抹了几把脸。她鼻音里还带着哭腔,但语调却透出一丝快活来。
“公子说得对,孩子说的话,没什么好计较的。”
白鹤鸣觉得这姑娘可能还在生气。她心中不安,但远处似有似无的打更声却是在催促她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所以,如果我们不把你母亲丢到河里……我的意思是,如果在大都,有人死了,他们应该要埋在哪里?”白鹤鸣蹲着把尸体上的血渍给擦干净,再用披风把那尸体裹了一圈
这男孩垂下眼,摇了摇头。他从小就生在这青楼里,对外头的事情所知甚少。
母亲的体温正在消散,他们又在这河水旁边,他觉得一股寒意正从刚刚受伤的地方渗透到骨头缝里,于是偷偷地往白鹤鸣身边靠了靠。
他见过很多男人,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但他没有见过像这样……暖和的男人。他搜肠刮肚也只能从脑子里想到这个词来形容白鹤鸣。明明人只要活着,身体就应该是热的,这个男人虽然没钱,但身体就是要比其他人更暖和些。
等埋完他娘,他就是把头磕烂,给这位贵人当脚凳踩,干最脏最累的活,也要跟着这个男人。
白鹤鸣自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麻子姑娘作为最低等的女支//女,平时活动范围也不大,她只知道城西的一个乱葬岗。麻子姑娘的父亲就埋在那里。
所以他们只能沿着小路,赶在天亮之前把人埋到城西的乱葬岗里。
白鹤鸣扛着尸体,一只手还得握剑,便只得麻烦麻子姑娘。
“这孩子应该走不动路了,你帮我背着他吧。”
虽然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出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但总之不能把人就这么放在这里。等埋完人,天亮她还最好得带他看看医生。
麻子姑娘苦活累活都干过。要背这个刚骂过自己的皮猴,她是一脸不乐意,但又不愿让白鹤鸣累着,只得转身蹲下,没好气地说:“喏,上来吧。”
男孩也不乐意让她背,硬撑着自己站起来,忍着痛说:“我不要你背,我能自己走。”
白鹤鸣无奈道:“你不要她背的话——”她本想说他自己这么走,肯定跟不上她们,但忽然之间,她脑海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来。
“——这位英雄既然看了这么久,是否介意为小弟搭把手呢?”
白鹤鸣抬起头,目光锁定一处屋檐。
麻子姑娘和男孩听了都吃了一惊。她们跟随白鹤鸣的视线看去,几秒后,那处屋檐上果然出现个人影。那人影漆黑,宛如一道影子,从高处一跃而下,转眼间就来到三人面前。
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高瘦男子,长得还算俊俏,就是他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吓得麻子姑娘和小男孩连动都不敢乱动。
“好耳力。”
那人乍一落地,便向白鹤鸣拱手行礼,声音坦荡爽朗。他并非特意夜行,由此并未带面罩,之前看那人影漆黑,也只是他恰好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罢了。
白鹤鸣先听到声音,再看到他的脸,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人她认识。
他们两当年聊的还挺开心的,只可惜上了峨眉之后,峨眉规矩忒多,她也担心对方忙碌,便没有继续联系。没想到“女大十八变”,自己今天还化了男装,对方竟是没认出她来。
那男子下一句话接着便是:“在下武当俞二。少侠看着好生面熟,不知我们两人是否曾经见过?”
还有其他人在,加上多年未见,白鹤鸣顿时升了几分戏弄之心,便道:“我们确实见过。不过还请俞二侠先帮我背着这男孩,待我们一起把这女子安葬之后,我再和你好好叙旧一番。”
俞莲舟听了这“叙旧”二字,眉头一皱。他确实觉得这位小兄弟十分面善,甚至对方对自己的说话语气也有几分熟稔的味道,但他一时脑筋没转过弯来,想不出自己究竟在何处曾经遇到过对方。
他恰好是在白鹤鸣杀人之后到的,却也能从三人之间的言谈之中猜出前因后果。说来也巧,他就住在这附近,原本是远远地听了那□□之声也想来为民除害,谁料来晚了一步,也意外听得得了一场人间悲喜。
但对方确实说的有道理,俞莲舟心知眼下还不是叙旧的时候,当下即背起了小男孩。男孩吓坏了,僵硬地趴在他背上。他扫一眼便知那穿的差些的姑娘不会武功,念及男女大防,便道:“时间不多了。不若你背着这位姑娘,我来带着这尸体?”
这也有道理。
麻子姑娘忽然发现自己悬空了。白鹤鸣抱起了她,笑道:“你指路吧。我带你感受一下武林人士飞天的感觉。”
她小心地指了个方向。
下一秒,白鹤鸣足尖点地,竟是真的带她“飞”了起来。
平时在峨眉山上,白鹤鸣也常带着还未练成轻功的师妹们满后山飞,所以带人又稳又快。而且她对俞莲舟的功夫放心,只专心跟着麻子姑娘的指路走,注意避开巡逻的元兵就好,不必时常回头。对常人来说要走上半个时辰的路,她用轻功只要不到两刻。
“就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