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掌门双额之间皱纹越来越深。他素知自己女婿平日的性格,而且作为男人,他也了解男人——他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愧时的表情。但如今木已成舟,也是他暗示女儿挑选了鲜于通这个夫婿,再让这两个女人继续说下去,非但鲜于通自己颜面无存,他和他的女儿,也将成为这华山,乃至是武林上的一大笑柄。
而眼下,虽然诸位弟子和长老都已经听得了此时,但……
但只要他能杀了胡青羊!
杨掌门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正欲出手,却听得胡青羊撕心裂肺地喊道:“我自幼与哥哥学习医术,我嫂子用毒天下无双。若是有人想要让我闭嘴,不让我讨公道,我就算赔上自己,也得拉上别人陪葬不可!”说罢,众人只见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往地上一洒。那习武场块块石砖缝隙之间本零零星星长出几簇绿草,一碰那药粉,顷刻之间纷纷枯黄。
众弟子见了无不骇然。便是连打算出手的杨掌门,此刻也想着:“这女子手中竟然还有如此毒药。为了鲜于通我若不慎中毒,实在是不值当。”
胡青羊哪里有什么剧毒?白鹤鸣也并非她那会用毒的嫂子王难姑。蝴蝶谷生长着诸多植物。胡青牛胡青羊兄妹二人在谷中种了不少草药,平日里懒得除草,兄妹二人便一起研制出了这一药粉,专门用来治这田中的杂草。白鹤鸣得知后便让她在这一个月中制作了不少这一药粉,此刻用来恐吓华山派众人,效果极好。
杨春本也想让父亲或是其他要好的华山弟子解决胡青羊,看到众人一副投鼠忌器的模样,心中暗骂道:“一群没有骨气的东西!”但她自身也无功夫,也不敢真的试一试胡青羊手上到底有没有毒药。
眼看着众人都不敢向前,胡青羊越说越多。鲜于通便知自己此刻已经是名声扫地,就算未来他真的当上了掌门,怕是也难以让所有弟子服众。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他眼神扫过挂在自己腰间的扇子,想道:“反正已经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今天我非得让这两个女人死在华山之上不可!”
白鹤鸣一掌打来,他也不避,硬生生地接住了对方一掌。胸腹中疼痛无比,他却抽出那把扇子,直指白鹤鸣。
原来鲜于通早年间还辜负过一苗家女子,那女子便在他身上下了这金蚕蛊毒。若不是有胡青牛救了他,他恐怕早就丧命了。但此事之后,他非但不曾悔改,反而偷走了那苗家女子的一对金蚕。当年胡青羊天真浪漫,听得他问,就将金蚕制毒之法合盘托出。而鲜于通得了这毒药,又画重金找人做了这把带着机关的扇子。只要按了扇子上的机括,再加以内力,便可伤人于无形。
这一个月,胡青羊回忆起过去许多事情,便提前告诉了白鹤鸣对方身上有这种剧毒。她虽然能够救治,但这需要时间。若是白鹤鸣不慎中毒,只有她一人苦苦支撑,怕是也撑不到能给白鹤鸣治好的时候。
见鲜于通忽然硬承自己一掌,白鹤鸣早就心生疑窦。她特地询问过胡青羊,知晓这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剧毒是一股毒气,只要被人吸入体内,全身就会疼痛难忍。鲜于通拿出扇子,她急忙屏住呼吸,急急后退。
白鹤鸣后退,鲜于通也不肯相让。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左手按住右肩的伤口,右手则直至举着扇子长驱直入。
这完全是一场内力的比拼——谁的内力更深,谁能屏气更久,谁就是最终的赢家。若是有人内力稍差,忍不住吸上一口,谁就输了。
旁观的众位弟子看不懂为何顷刻间局势转换,一下子就变成了鲜于通追着白鹤鸣打。只有胡青羊知晓其中凶险之处,紧张得左手攥紧了轮椅扶手。见白鹤鸣落入如此险境,忽然之间她又有些后悔,想道:“反正孩子也死了,鲜于通也娶了其他人。若是我只是拜托白姑娘上山替我说出此事,而非想要让鲜于通付出代价,白姑娘也不必落入如此险境。”
她害怕白鹤鸣死了,这世上便少了个好人,她对不起的人又多了一个。
正当胡青羊心神恍然之时,杨掌门却忽然一跃而起,快如闪电般向着胡青羊连击两掌。此乃华山派气宗绝学混元掌,修至大成之后可以劈石断水,无往不利。便是白鹤鸣,对上这两掌也得退避三尺,更别提胡青羊一介医女。她不过习得些微末功夫,若是被打重一掌,往好了说得修养几个月,往差了说可能就得当场毙命了。
胡青羊慌忙中洒出一把药粉,这才险险避开第一掌。
杨掌门眼看着她已无力阻挡自己,虽然心有不忍,却还是打出了第二掌。眼看那掌即将击中离胡青羊,只差不过三四寸时,他忽然察觉右侧一股阵风袭来。出于习惯和一向的谨慎,杨掌门提起一口气准备避开,却嗅到一股香甜诱人之气,顿时头昏脑涨。
恍然间,他脚下几个踉跄,差点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
正当此时,又一个重物向他倒来。他此刻已经无力避开,那重物直直撞在他肋骨上,疼得他只想哀嚎。他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有种说不出的疼痛,张开嘴想要哀嚎,却抢先听得另一声痛呼。
“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