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一词从魏大夫嘴里一蹦出来,整个房间为之一静。
一整天都没能消化掉这个消息的葛思业和冯云野对视一眼,视线齐齐转向表情微僵的顾清河,发现他们平日里那般稳重冷静的小先生,此时眼神里有一瞬的空茫。
灵魂好似出了窍。
葛思业:“……”有门。
看不出来啊,他们先生还是有媳妇儿的人呢。
看看他们一众兄弟们平时没事儿总是私下里插科打诨各种吹牛,吹得自己以前有多少女人,结果谁不晓得谁底细呢,个个都是光棍儿。
而他们的先生呢,面具下端着一张能让小女娘魂牵梦萦的脸,骨子里却时刻散发着“雌性物种勿近”的排斥气息,双眼一闭一争不是去给谁谁谁挖坑就是送谁谁谁去死,不是在搞事就是在搞事的路上。
亲近他的人私下里都在说,先生这辈子就是小女娘的绝缘体。
女人,只会影响先生搞事的速度。
可偏偏就是他,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有媳妇儿。
冯云野难得看到顾清河发怔,偷偷转过脸去冲着葛思业一阵龇牙咧嘴的,刚才他们还在外面偷偷说,这是什么缘分啊?
早些天,他们还在魏家医馆里碰过面呢,冯云野当时还没了一头驴,他家先生大方地把驴送给一个小娘子,最后让他当了一回“驴”拖着车回去。
嘿,没想到是先生送给了自家媳妇儿。
啧啧。
葛思业也在心里感慨,谁说不是缘分呢?
洪庙村里重点被监视的丫头片子,居然是他们先生的小媳妇儿。
虽说是先生娘亲捡来上户的小丫头,有名无实的,但媳妇儿这事儿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且顾家所有人都认可了她,哪怕没有婚书,但她也是先生的小媳妇儿了。
这年头不太平,不像以前成婚嫁娶需要去县衙背书,多的是乡野农户随便摆个两桌酒水,邻里乡亲坐一遭,再请来村长做个见证就成了礼。
更何况听说先生的娘亲当时为了给那小娘子一个身份,专门去过清源县县衙,交了钱上过户落籍契的,为此洪庙村村长还给她分了田地,成了洪庙村真正的村民,有了籍契虽然要交税,但也不会再被当成流民随随便便拉走卖掉。
先生的阿娘对那小丫头可是很好呢。
就是那霍英又是怎么回事儿?从他们过来到现在,霍英也就在先生昏睡的时候来了一次,之后便又当起了甩手掌柜,啥事儿都不干了。
以往论抢事儿干抢功劳哪儿没他的?
还有,他居然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先生的小媳妇儿是怎么想的?
早些天他们还在清源县计划搞事的时候,霍英这厮就私自下了山,跑村里了,他们私下里还庆幸,没了霍英这根搅屎棍他们办事儿都顺畅了。
嘿,不曾想,这厮居然暗戳戳地搞了个大的。
怎么就这么凑巧让他碰上了呢?
难道他是提前知道了先生的身份,没有阴谋论两人是决计不信的。
两人打着眉眼官司,冯云野决定待会也要摸过去看一眼,而这边魏大夫发现屋里气氛不对,也后知后觉。
“咳咳咳,那丫头听说是能动了,我过去看看。”魏老头儿神情讪讪地整理医药箱,心道自己真是被气急了,啥话都敢说出来啊。
骂人家守不住媳妇儿跟骂人家被戴绿帽子有什么区别?
老头儿拎着药箱就跑了,冯云野也摆出一副严肃脸道,“先生,我去外面看看村民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两人相继溜了,屋子里就只留下了葛思业,葛思业偷偷觑了床上人的脸色,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端起那碗药,“先生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见顾清河轻蹙眉头,那老头儿不知道是不是气他不过,故意开了最苦的药,光是嗅着这气味他就胃里翻涌。
葛思业却赶紧道,“药是夫人亲手熬的呢。”
顾清河蹙着的眉头倏然松开了,伸出了手,“多谢。”
葛思业心道,嘿,以前劝先生喝药的时候他还怕怕的叻,现在好了。
亲眼看着顾清河喝了药,见他脸色依然不太好,以为他这下能好好休息了吧,却见对方依然坐靠在床头,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先生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啊。
门口窸窸窣窣的,葛思业转头看到两孩子一个趴一边,是顾家两小的正小心翼翼地朝这边看呢。
也就是门口的动静再次将顾清河拉回了思绪,见到是一双弟妹,他紧抿的唇角可算是弯了弯,对着两孩子轻轻招手,“来。”
……
这边林渔一碗水喝完,喷了一半,霍英毫不意外地被喷了,衣袖上都沾了水,把刚才霍英自己绑伤口的纱布给喷湿了,只好拆下来重新包扎。
两人正打嘴炮,春娘敲了门,见到屋内的情景,视线立马避开了些,神情讪讪的。
“阿渔,你饿不饿呀?阿娘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
林渔现在正靠坐在床头,姿势有点歪,而霍英刚刚拆了手臂上的纱布,两人就他伤口如何被戳得这么惨进行了一场辩论,一个说自己躲得及时才受了点轻伤,一个说你猪脑子但凡瓦剌人往枪头上沾点毒药你非死即残。
一个说自己能包扎不需要大夫,一个说就你窝在大青山两年连包扎手法都退步了……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差点吵起来,而此刻进来的春娘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一个躺坐床上,一个衣衫不整的。
两人随时针锋相对,可相处起来的和谐感让外人压根就掺和不进来。
春娘心里突然有了点危机感,虽然她也觉得这种危机感来得莫名其妙,只是……
“谢谢阿娘,我正好有点饿了。”林渔瞪了霍英一眼,“去找魏大夫包扎一下,别逞强。”
魏大夫说到就到,霍英便先被叫去包扎伤口,而春娘也终于有机会进了这间屋子,试探着开了口,“阿渔,大郎也醒了。”
林渔刚跟霍英拌嘴完心情畅快了些,闻言嘴角一抽,被春娘盯了半响才“哦”了一声。
她就说,祸害遗千年,那人怎么可能一口血就没了命?
“嗯,那……”春娘见到林渔的反应更加局促了。
本来婆媳俩以前相处挺好的,此时林渔却觉得因为顾清河的加入反而让她们说话有了顾忌。
“阿娘,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她还是喜欢直白的表达方式。
春娘接受到了眼神鼓励,才鼓起勇气道,“那,等你身体好些了,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春娘眼神满是希冀。
林渔不忍拒绝,想了想,其实自己的顾虑和扭捏到底是哪般呢?对方压根就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除了她这个名字,但相同名字的人多了去了。
她不也是刚开始知道了“顾清河”这个名字,也没把他跟西疆遇到过的那个军师联系在一起么?
更别说还牵扯到了鬼力乱神。
她还不信对方能开了天眼能在她这副十五岁的身体里看到曾经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