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一路奔袭,急速如风。
顾小丫被搂在马背上,迎着冬日里寒裂的冷风,身体很冷,但心却很热。
她被嫂嫂用披风抱在怀里,将人群队伍抛到后面,也将心里的郁结给远远丢弃了。
嫂嫂没有问她怎么了,也没有劝她,给她讲什么大道理,只是问她怕不怕冷,她摇头,说不怕,因为心中难言而喻的郁结,说不出口,也无法表达,比自身的恐惧和害怕还要难受百倍。
于是嫂嫂便将她拢在怀里扬起马鞭,策马狂奔,朝着清源县城的方向。
然而畅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靠近清源县城时,远远就看到不少人在围着斑驳的城墙,他们自发地修葺墙上和城门上的破洞,也有拎着水桶的百姓朝着墙上一桶桶地倾倒,用破布抹掉墙上的血渍……
顾小丫的心脏又一次被揪起来了,瑟缩地往林渔怀里藏,却被林渔稳稳抱住,声音很轻,“此次清源一战伤亡不过百,流寇尽数被狙击在了城门外,城内百姓无一人伤亡。”
“你所看到的流离失所也只是暂时的,他们会被安置在县城内。”
“看到城墙上的那些铁甲兵了吗?”林渔扬起马鞭指了指。
顾小丫稳了稳心神,扬起小脸,夕阳的余辉落在那些人的身上,浅浅的光晕蔓延开,仿佛是被光紧紧包裹住。
“他们将来会是清源县的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墙。”
顾小丫突然仰着头看向身后的林渔,“是用血肉铸造而成的防护墙吗?”
“今天死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明日若再有战,这些人也会死吗?”
林渔闻言认真地看向她,此时此刻,她没办法将眼前的小女孩当成仅有五岁的稚童了,她郑重道,“可能会死,但他们不悔。”
这是每一个上过战场的人都会坚信的道理。
哪怕马革裹尸,亦无悔。
她能理解此刻的顾小丫,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她随母亲踏上漠北关隘,遥望着塞外的广漠草原,荒凉的戈壁,巡逻的小队抬回了几具血肉模糊的士兵尸体……
那时大雍和瓦剌东胡达拉三族之间已经冲突不断,巡逻小队十次出巡有九次会被伏击,伤亡惨重。
明知每次出关都是九死一生,但他们依然风雨无阻。
接连好几次见到巡逻队抬回尸体,她吓得晚上都做噩梦,抱着母亲非要让她跟着回京,大将军是很威风是很帅,但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被母亲抱在怀里安抚,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敬畏生死,不是畏惧生死。
林渔望着斑驳的城门,突然有点想自己的阿娘了。
隐约间仿佛看见一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铁甲银枪,身后猎猎旗帜竟比那朝阳还要耀眼……
“嫂嫂。”顾小丫转过身来抱住了她,眼睛里泪意被坚定的信念所替代,“我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
当晚春娘找到小女儿,准备了一箩筐安慰小丫头的话却愣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只因顾小丫正在庭院回廊上扎马步,见到她时,仍目不斜视。
也不像是哭过的样子,眼睛炯炯有神的。
“也不知道嫂嫂跟她说了什么。”顾二郎去给自家大哥端来熬好的汤药,路过回廊时,认真地打量着那小小的身影,暗道她都开始努力了,自己也不能懈怠。
嗯,今晚上也要努力看书。
春娘有点心疼小女儿,虽然清河身边的武将说小丫头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但练武很辛苦啊,光是看她站在那儿被武师傅训,春娘就有点受不了。
好在是黎老根夫妇临时将她唤走了。
“鱼塘村那边也来了消息,晨阳那孩子还书写了一封信,刚才清河给我们念过了。”
流寇没有进鱼塘村,他们村的人都还好好的,但也被这阵仗吓怕了,暂时没人敢出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