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山镇那个新开的淮扬菜馆,乔笥找了个机会实地去看了一下。几个跑堂的小伙计,老板是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没有一丝丝值得可疑的地方。匆匆用过餐,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不由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暗嘲自己那根过敏的神经。
日子平淡如水,一切如常。
下个月就要进入农历春节,周奕从镇子上买来了许多红色的小灯笼挂在院子里的树梢处,提前添了一些过年的味道。也许年底的原因,游客渐渐也减少了,她似乎又回到了刚来时的那种闲散状态,每天忙完手里不多的活,有时间的话也会和周奕陪着秦禹一起去山里写生。
秦禹原本就是本地人,懂得又多,每一处的历史典故信手拈来,连随便山路边一棵树的疤痕都可以讲上许多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周奕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有谈及如何制作捕捉野味的陷阱时,两眼才亮了起来。山上自然也没有什么野兽,却有不少野兔,曾有运气好的房客捕捉到过。周奕懊恼在这里生活几年,居然一次也没有抓到过,自然深以为憾。
只是时光再美,匆匆而已。等回过神,周奕已经开始打包准备回家过年的行李了。
所以这天用过午饭,秦禹问起她打算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法子:“哪儿也不去,留在这里替你看山门。”
“你连饭都不会做,留在这里打算饿自己?”
“我都打听好了,镇上新开的那家淮阳菜馆,过年是不打烊的,还可以送外卖过来,亏不了。”
秦禹立在院门边,微微皱起眉:“这怎么能算个主意,毕竟是山野,你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不安全。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省城算了。你要是觉得呆在我家不自在,我有城中一处自己的房子,还可以带你去看看花市。”
她放下手里的水洒,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要,我跟你回去省城算怎么一回事。你们放心回去,出门右拐往前100米就是治安管理处,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镇上的警察叔叔?”
“我看你这几个月都被周奕带坏了,学得一腔油嘴滑舌。”他终于被她成功逗笑,但也还是不安心,微微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要是实在不愿去就算了,我们家吃年夜饭早,吃完饭我就赶回来陪你。”
她本来也是随口应着,却突然在最后两个字上回过神来。愣了愣,心里微微划过一丝异样,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秦禹,他却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般,“就这么说定了。”
乔斯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可面前的人表情太淡,淡得就像庭院里的落叶,根本分不清是风把它们从树梢上刮下来,还是自然而然就落了。她即使再愚钝迟缓,也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仔细思索了片刻,任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在作祟。
再想想自己,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花了几分钟做出判断后,乔笥果断地放弃了自寻烦恼。最近闲来无事,周奕的女朋友从镇上给她带了不少书籍解闷,其中不乏风花雪月的故事本,那些本子果然看不得,在刚才那一瞬间居然魔怔,她竟然敢自恋到秦禹似乎对她有什么意思。
这样算不算,胆子真大。
她一面暗笑自己,一面继续专心致志地将院子里花盆的水浇透。余山的冬天降水量少,天气比较干燥,如果不浇透,花草长势就会受影响。刚做完这些,周奕就兴匆匆地镇子上回来了:“乔乔,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什么。”
这个家伙自从涨了工资,又得到了一个年底大红包,花钱的速度也蹭蹭往上涨。照这样下去,她觉得这个工资估计也白涨了。
“你又乱买什么,怪不得你女朋友要跟你闹。前几天是谁说的,要痛改前非,努力攒钱娶她。”
“没多少钱,耽误不了娶她。看看,这个手工兔子是给你的,宣纸拿给秦禹,他的用完了,一直抽不出时间去买。”
“谢谢……要不那个你自己给他拿过去,我还等下还要去整理客房。”
周奕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怎么可能跟他吵架?”
“没吵架为什么你不能去给他?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谁知道呢,就在刚才一瞬间一听说要去见他,那种已经消失的奇异的感觉又一丝丝涌上心头。乔笥竭力淡然:“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吗?”
周奕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嘿嘿一笑:“我知道了,是不是他给你的红包没有我的厚,所以你闹脾气了?乔乔,我劝你把格局放大一点,眼光放长远一点。你想想啊,秦禹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你只要把他搞定,将来还愁什么?”
她目瞪口呆:“你在想什么?我是已婚妇女。”
“你那点事我都知道了,不早就被人抛弃了嘛。不用放在心上,你这么好的姑娘,是那个人没福气。”
乔笥不可思议地倒吸一口凉气,“谁告诉你的?”
“没谁,你和秦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一时气结,再次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这哪能怪我,谁叫那天你听了秦禹的电话就变的怪怪的。他回来后我总觉得不对劲,就留意了一下你们两个的动静,果然被我发现了猫腻。不过,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山河万里好男儿遍地都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要我说,赶紧把那什么手续办了,然后开始下一春。”
“什么开始下一春,你不要胡说八道。哎,你那天到底听的是不是完整版本啊?”
周奕头也没有回,只是乐呵呵地远远朝她摇了摇手,然后就没心没肺地走了,独留她一个人在原地闹了心。看着石凳上的宣纸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得给秦禹拿去。
思量再三,去了院子后面的画室。
秦禹果然在那里,桌面上的画布铺开,上面着了几笔墨,虽尚未成形,像是墨梅。
“过几天是我母亲的生日,我打算送幅画送给她。”
“墨梅有风骨,是不错的画。”
“其实母亲喜欢牡丹,喜欢墨梅的是我曾外婆。家族里留下的藏品中,她老人家画的墨梅,清朗之美,叫人赞叹。见过她小像的人,只道她是美人,却不知她的经历才让人神往。”
乔笥原本送完东西想出去的,听到这里便好奇了,不由止住了脚步:“能说说吗?”
秦禹放下手中的画笔:“她那个年代是旧时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她的家族,更是要讲究门当户对。好在父母对她自幼宠爱,也是再三打听斟酌,终于选定了当时城内最有名望的韩家。韩家二公子仪表堂堂,又在政府任职,家族根基深厚,怎么看都是一段好姻缘。可惜两个婚后过得并不舒坦,新婚燕尔之后彼此习性的不同便暴露无遗。更甚者,男方在婚后不久便找了个戏子,开始le接二连三的纳妾。她愤愤不平,但双方家长的观念一致,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一直认为我曾祖母不过是小题大做,心胸狭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