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尽无睫毛颤了颤,“我知道了。”
在接下来的一顿饭当中,她只伸出去三下筷子,夹土豆丝,就着零星的土豆丝吃完了一碗饭。
夏佩兰再没有发难,满意地啃排骨,剔鱼刺,剥虾皮。
夏尽无先吃完就先把碗拿到了水池里面,夏佩兰还没有吃完她没法收拾桌面,就先拿起抹布洗锅。
她一下一下机械地刷着锅,一切思绪都没有在她脑海中留存。她不想着离开,不想着挣钱,不想着玩乐、睡觉,不想着幸福,她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想,就什么都简单了。
夏佩兰进屋子睡觉了。夏尽无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夏佩兰紧闭的房门。
碗筷、衣服,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她还没有洗澡,洗完澡就可以直接睡觉了。
她回想起今天的一天,觉得只要不是白日干涉,其他的生活都一如既往。在白日来之前,她每天都过着今晚、今早这样的生活。
白日闯入她生活之后的昨天安静的夜晚,和今天鸡飞狗跳的上午,才是例外。
例外陌生得让人心惊,平常才能给她不出预料的安全感。
哪怕例外会带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新奇,她也不愿意放弃庸常的熟稔。未知可怖,而已知心安。
想清楚之后,她走进浴室,轻轻合上了门。
******
白日又去了那对母子家一趟。
床上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了,女人抹着泪,正在给亲戚打电话。儿子沉默地站在她身边。
“我们没钱医治……医生也告诉我们没什么希望了……谁能想到出去一趟,就,就人没了啊……”女人吸吸鼻子,低声啜泣。
电话那头亲戚的说话声不太分明,白日飞近了一些,终于得以听清楚亲戚的说话声。
“那你们是……还没钱安葬吗?”亲戚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知道这家女主人是很好的,贤惠勤俭持家,这家孩子也懂事,有出息,成绩好,只是他们也知道自家兄弟的尿性,好赌成性,还见天的惹事,只是……只是他们手头也不宽裕,此时此刻面对女人的无助他们不好冷血无情地直接挂断电话,可要是借钱给她就为了给一个痞子兄弟擦屁股,他们也不大甘愿。
所以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迟疑又为难。
女人在这世俗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好赖话什么都听过,好人坏人也都见识过,现在听着电话那头的语气,就能判断出来对方是个什么心理。
她在心里笑了一下,面上没什么反应,儿子有些着急地上前一步想要拿电话,女人轻轻挡住他的动作,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告诉他“别说话,我来”,儿子于是不动弹了。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拿起电话,说:“安葬的钱,我的确是拿不出来了,所以现在打电话给大伯哥,想请你帮个忙。”
那头声线愈发紧绷:“我家条件也不算好……”
他话还没说话,女人就打断了,像是根本不知道他的意思一般,说起了正事:“祖昌这个伤,算是打架斗殴,之前在医院里忙着急救我也没顾得过来,现在,人没了……”她顿了一下,也听见了电话那头几乎停止了呼吸,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嘴角勾了勾,说:“我寻思着这该是个刑事案件吧,要是想告人也不是不可以,我也想拿回来一些补偿,祖昌人都没了,”说到这里,她语气里又染上泣音,“我总得,讨回个公道吧。”
电话那头的人一时半会没回话,可能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是这个趋势,也可能是没想到一向和和气气柔柔弱弱的弟妹,竟然还有这样执拗勇直的一面。
好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样也行,那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换句话说,我能帮上什么呢?
听到“刑事案件”的时候,他就悚然一惊了。说到底他只是个平头百姓,他的生活远没有弟弟那么“缤纷多彩”“波澜壮阔”,他生活中只有柴米油盐,妻子儿女。他能设想到的自己的死法,以及周围人的死法,无非就是老死和病死这两个选项。
现在,弟弟以意外的方式死去这个事实已经要他接受好一会儿了,如果要给弟弟的死再讨回公道,这真的超出了他的能力限制。
他当即就想回绝:“我没接触过这些事情,哪里知道怎么帮忙……”
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推拒了吗?他咬咬牙,最后还是说:“但是你要是有什么关系需要我找的,有什么力我能出的,尽管说,兄弟能帮的都会帮。”
而电话这头,女人听到这句话毫不意外。她知道她无论打给哪一个亲戚,得到的都会是这个回复。社会的人情往来,不外如是。
儿子站在一边,眉毛皱的可以夹死蚊子,在这个电话之前,他从没听过母亲说要为父亲的死讨回公道。这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预感到,父亲的死似乎为母亲掌控自己的人生,揭开了序幕。
他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她在说:“那我就拜托你找一些人了。”
听到了全部过程的白日,面上翻涌出惊疑不定。
这个事态,好像难以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