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是一个没有用的东西,只能在富裕的时候充门面,穷苦的时候不能拿来换钱。
白日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那些证据你还有留下来的吗?”
厉萍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摇摇头,说没有。
既然她这么说,白日不相信也没有办法。她没有看到厉萍究竟怎么处理这些证据。说到底,是她小看了人类的脑子,和心肠。从她将证据告知厉萍那一刻起,这柄利刃就把握在厉萍的手里了,它将被用来杀敌还是背刺,不再由她决定。
白日懊丧地来到夏尽无身边。她又把事情搞砸了,现在她不太敢跟夏尽无说明情况。
可是必须要说,她支支吾吾地告诉夏尽无,季飞二人销毁了证据的事。
夏尽无根本不想听她说话,她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你要是早听我的,不要再帮忙,就好了。”夏尽无竭力保持情绪平稳。
白日愧疚难当,嗫嚅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还是那句话,你别再插手就行了。”
“可是,可是你能应付得了吗?”白日犹疑不定地看向夏尽无。
“我可以。”夏尽无笃定地说。
没有办法,白日只好一步三回头地从她身边离开。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夏尽无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她得承认,她对人心的预判是失败的。厉萍没有照着她理所当然的设想行动,夏尽无也没有,季飞和严正倒是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可是这两个蠢货本身就没有被她放在眼里,也就从没考虑过从这两人下手。
夏尽无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季飞两人的审讯结果。事实上结果如何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厉萍刚才跟着警察一起过来了,考虑到她死去的丈夫也是涉案人员,警察允许她知道这起案件的细节。此刻,她就坐在夏尽无旁边。
可是她不认识夏尽无,夏尽无却在白日的告知下,认识她。
夏尽无却没有开口,没有像白日那样,还抱着可以让厉萍交出潜藏的证据的期望。她从厉萍的行事就可以知道,她是一个极聪明的女人,擅长以各种条件为自己谋求好的生活环境。
期望她能站在正义的一方制裁恶人,那不可能,从始至终她所筹谋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只想让自己脱离深渊,磨灭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指望她能出来帮忙?不存在的。综合过往的所有经验,夏尽无确信这一点。
并且,同样身为被压迫的女性,她却无法和厉萍共情。因为厉萍也没有和她共情。
因为看客比刽子手更邪恶。
没关系,她从来没有寄希望于他人,她没想过可以一举将恶人打尽,这只是个楔子,她设计的戏码还在后头。
不过,尽管心里对一切都很清晰了,她对事情的发展却还是没底。
毕竟她生活里出现了一个变数——白日。
白日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一种人,不,她不是人,她是女巫。
难道是因为种族不同,她才明亮灼热得与人类截然相反吗?
不同于对待其他人,对于白日,她总是拿捏不定。一方面,她逐渐认识到白日的个性与她以往见过的人大不相同,另一方面,她从心底就不再相信,世界上会真的有这样一种赤诚的人。她总会以来自人类的恶意揣测白日。
在白日想要充当她的保护神时,她总是会想,她这么做必然是有一些目的需要达成,达成之后她就不会再帮助她了,亦或者是,她身上有什么可取之处吗?值得白日三番两次地相救。
当白日靠近她时,她会恐慌,所以她想要驱逐这个生活中骤然出现的不确定因素。真的驱逐了之后,她认识到了自己这样是不好的,是病态的,可是她也发自内心地觉得痛快。
不要来救我,不要靠近我,让我自己一个人,在生与死之间沉浮。不要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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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尽无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说得白日都有些恼怒。
她也是个骄傲的小女巫,她是对夏尽无起了怜悯之心,想要帮助她,可她不是没脸没皮的女巫,不会被拒绝了这么多次,都还想要巴巴地贴上去。
索性不贴了。
可是她没有放弃跟踪这件事情的发展。这无关夏尽无,只是她要对自己有个交代。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有很大部分都是她造成的,她会为此负责。
不是为了夏尽无,只是为了自己的道德律。
她再次来到厉萍的梦里,这次没有保留她清晰的意识,而是直接植入自己的指令。
第二天厉萍醒来,从家里的角落拿出了什么,去到警局。
在白日忙碌的傍晚,夏尽无也没有闲着。季飞和严正更是没有。
他们从审讯室出来之后,就知道坐着的夏尽无是举报他们的人,他们盯上了夏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