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男仆同情的目光中,艾伦简单喝了点热汤,便又回到了大门口。当他再次迎面寒冷的北风,身上的热气便消散了。
果然是份苦差事。
不过虽然无缘舞厅内的喧嚣与奢华,艾伦并不在意。每年,庄园的各类嘉年华与舞会多不胜数,错过这一次,算不得什么损失。
随着时间的流逝,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的菲尔德庄园渐渐沉寂。有好些宾客回到客房休息,但考虑到还有两位贵宾未至,管家吉恩不得不让男仆们继续在寒风中挨冻。头顶的一排廊灯闪烁着昏黄的光芒,将门前的一片土地都染得通透,只可惜,并不能带给风中的四人多少温暖。
“如果他们明天才到,难道我们要傻站着等到天亮吗?”有人小声抱怨。
“哦,我今天连口热汤都没喝到,更别说放在楼下餐厅的礼物了。”
为了彰显主人的仁慈宽厚,每年的平安夜,贵族们都会为仆人准备一份礼物。菲尔德庄园也不例外。
“据说,今年维拉夫人为我们准备的,是一些书。”
“哦,天哪,那东西能有什么用?我们又不像高级男仆,还会认字。” 后知后觉想到一行人中有艾伦的存在,那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身为庄园三少爷的贴身男仆,艾伦正是下级仆人口中的高级男仆。
在英格兰,就和主人与仆人泾渭分明一样,仆人之间也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一如仆人餐厅的那张十人餐桌,便是所谓的“前十位”,它只能是管家、女管家、厨子、贴身男女仆、膳食男仆等人依次入座。低等的男女仆,如车夫、帮厨,是没有资格上桌的。至于识字,有一些高级男仆都仅比文盲好一些,又何况低等的男仆呢?
小时候的艾伦,还会疑惑这世上为何要有这样严酷的制度,他们都是穷人,为什么不互帮互助?人们的心,难道不会因身处寒冬而彼此温暖吗?但等到艾伦作为贴身男仆坐上了那张餐桌,在各色各样的目光中,他便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无言的尴尬蔓延开来,一人忽然道:“那里有光,是马车!”
迟到的勋爵终于抵达,他优雅地咒骂了他该死的马车夫竟在这样的日子生病,便随意指了指,命令男仆们帮他引路和搬运行李。
于是四位男仆四去其二。
又过了一会儿,最后的贵宾抵达了。于是四去其三,徒留下松了口气的艾伦,准备将大门关闭——要知道,他都快被冻得没知觉了。
此刻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地面上那一层薄雪,却像是铺了一层荧沙般,将大地映照得雪亮。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停了。
艾伦正想将灯熄灭,却忽然转头往远方望去。马蹄声?
一开始艾伦以为只是错觉,但当那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他不由得吃惊。
这个时候,难道是哪位贵族少爷来了?又或者是听差,送来了紧急讯息?
马蹄声越来越近。
穿过原野,踏过石桥,越过草坪,马不停蹄的、充满急切的,它终于来到了庄园门口、艾伦的身前。
“吁——”风雪中的来客显然十分焦急,那匹棕褐色的骏马身上还带着热气和汗水。灯光将踏着四蹄的马匹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马上的主人取下他的礼帽,露出一头如墨的黑发来。
“乔治少爷!”艾伦惊喜道。
来者深邃的五官棱角分明,英俊不凡的模样,已脱去了少年的稚嫩,正是艾伦的主人——乔治·卡文迪什。
但出乎艾伦意料的是,在乔治看到他的时候,对方脸上却是露出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来。像是欣喜,却又像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艾伦甚至看到他的肩膀都开始颤抖起来。
正当艾伦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正要低头检查时,他只听到风声掠过,身体一震,便陷入了一个仍夹杂着风雪的怀抱。
“哦,上帝哪!”艾伦的耳边,是乔治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