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冶想,原来人有时候真的可以在一瞬间翻脸不认人得这么快。
三分钟前江消还在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着闲话,和蔡央决一起无比默契地配合着抓住了寄居在他脖子后面的鬼怪,结果在听蒙冶说完自己基本上等同于身无分文之后这个看上去个子没多高的小姑娘一瞬间就变得像个恶鬼一样,浑身的阴气几乎要把蒙冶的神智都给全部吸没。
不过好在江消在很多方面还是残存点人类的德行的,经过几分钟的消化之后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没关系,我想到一个好法子,”江消从桌前抬起了头,朝一边的蔡央决打了个响指,“没钱的话,我看小哥你脸色发青,面色难看,把过脉之后觉得你周身气象不稳,印堂上有乌气云集,想必是个生活不顺的倒霉人,看那小鬼功力不凡,能够被它盯上你身上一定有些什么纰漏,像你这种人,在我们行业里,通常都是被人追捧的香饽饽。”
蒙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胡吹乱侃搅得头昏脑胀,蔡央决倒是站在一边连连点头,颇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意味。
“这话怎么说?”蒙冶被她绕进去了,“为什么是香饽饽?”
“因为你们这种人容易被脏东西缠身啊,”蔡央决抢答,“而且很容易被骗,最好赚钱了——”
“当然,赚钱是其次,主要我们外八行是为了解决常人所不能解决的事情,至少就像小哥你这样,遇到这种小鬼缠命,难道去报警吗?不把你扭到精神病医院去就不错了,随便去找的那些大街上的牛鬼蛇神又不靠谱,这年头,真的靠抓鬼吃饭的还不如骗钱的赚得多,我们双方都少一个正规的衔接口,就像租房族跟房东一样,如果缺少正规的中介,中间一定会费不少周折对不对?不仅浪费的是钱,还有精力,对于咱们人来说,时间和精力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所以你——”
“小兄弟你就去帮我们招揽招揽客人,”蔡央决道,“反正你八字这么轻,随便走在路上都能撞鬼,蹭两个回来给我们炼药也是赚钱的。”
“小蔡说的话糙理不糙,不过怎么说咱们都是互利共赢的关系,八字这个东西嘛,就是要靠练的,你撞的鬼越多,命就越硬,那些玩意儿也就越不敢招惹你了。”
“真的假的,”蒙冶开始觉得她在胡说八道了,“八字不是一出生就定了吗?”
“人命三分归天七分归自己,要不然怎么说人定胜天呢,”江消道,“更何况了小哥,你这种情况,要不是遇上我们,估计命早就没了,这小鬼凶得很啊,不是一般凡物,我稍微算了一卦,竟然还是来自东南湿热地界,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出过远门,这种凶狠的小玩意儿咱们国内已经没人在养啦,蛊门的人被抓住是要被鞭尸的——”
蒙冶想了想,那东西被蔡央决的降魔杵钉在地上的画面还浮现在眼前,周身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后颈还在隐隐作痛:“我之前去过泰国——”
“泰国——”蔡央决跳了起来,“小神婆,原来是暹罗的玩意儿啊,怪不得我觉得这么邪门,小兄弟,你随便捡钱了吧,在那地界什么该碰不该碰的都碰不得,脏得很——”
“注意点国际影响,”江消道,“怎么说咱们现在都是21世纪的和谐社会了,最忌讳这种不促进邦交的事情了,当然了小哥,出去玩放松放松是没问题的,不过确实,像你这种命格的人出门是得小心点,暹罗国古往今来都是喜欢邪祟的地界,碰到这种事,我也只能说是你活该了——”
“所以,”蒙冶被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得有点不大高兴了,“现在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啧啧啧,”江消喝了口茶水,“你现在身上的小鬼是姑且解决了,但我们还不知道跟着你从暹罗回来的那些玩意儿到底有多少呢,如果你带回来了一个大部队怎么说?回去之后它们发现自己同伴没了肯定要发飙,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又命脆,肯定咯嘣两下就成人家肉干了——”
“你给我的那根绳子,”蒙冶突然想到,“我回去之后确实没再做噩梦了,你不是说是防身用的吗?”
“这个嘛,”江消摸了摸下巴,“如果全世界的驱鬼都只用绑根绳子的话,几百年前其他门派就该灭绝了,治标不治本,我那东西只能保护你自身不受侵袭,可是你周围呢,如果你周围都变了样子,只有你自己是正常的你是不是也会发疯,一个道理。”
“你们绕来绕去说这么多,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蒙冶开始头痛了,摁住了自己的眉心,“我是真的没什么钱,你也知道啊,我不是跟你一样还在读高中吗?”
“很简单,”江消转了转手里的转盘,指尖翻飞地飞速拨算了起来,打得算珠劈啪作响,“我刚在在心里略略粗计过了,以我们这南北两派联手帮你驱邪的阵仗,你至少要付这个数——”
蒙冶只看到一堆乌漆嘛黑地珠子拍到了自己眼前,根本看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数字,随即又很快地被她给抽了回去:“但看在我们怎么说都算是有缘的份上,我这人也秉持济世救民的原则,就给你打个八折,你只要给我在这里干满三十年,拉住十万个邪祟,就算是你付清了。”
“十万个——”蒙冶差点惊掉了下巴,“三十年——你抓一次鬼是有多贵?还是你这铺子到底是有多不赚钱?”
“看来小哥你的确是不了解行情,”江消咋舌道,“一般来我们这里需要我们亲自出马驱邪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普通人中邪直接就莫名其妙嗝屁了,不是意外就是自杀,谁弄的明白其中有鬼怪的因素?所以这点报酬还是很正常的,毕竟做的就不是正经人的生意,小哥这可是咱们有缘啊,不然你早死在你家里都没人知道。”
蒙冶心道我现在倒真的有点希望死在家里了。
随即这才想起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了,抬手看表,骤然站起来,差点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又是?”蔡央决道。
“公交快晚点了——”蒙冶道,“求你了,嗯,小神婆,这事我们能不能明天去学校再谈,我今晚必须得回去了,不然我舅舅回家见不着我,我也赶不上公交了——”
江消挥了挥手示意随意:“当然,我们是很通情达理的,毕竟你是我的阿咪转世嘛,就算是掉进阴沟里我也能找得着你的,不过你得记着,回家仔细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那种小鬼,脖子后面擦擦,整得跟谋杀现场似的。”
蒙冶没时间再跟她多说,试探着走到门口,又回头去看了她一眼,确认自己真的可以走了之后才迈出腿去,那道屏障果然已经消失了,于是大喜,几乎是飞奔地冲了出去,瞬间就消失踪影了。
“好了,”江消也伸了个懒腰,看着时间,差不多接近十点了,平日里这铺子也没什么人来,早早关门睡觉也好,于是朝蔡央决挥手,“你平时睡觉有什么讲究么?我就是住在铺子后面的,房间也只有这么两个,平时一个是留给我哥的,这几天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不用,”蔡央决道,“我睡房梁,我都是倒吊着睡的。”
江消这下来兴趣了,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有人倒吊着睡呢,于是立即让蔡央决给她演示一下,蔡央决也不介意,立即翻身上房,跟个猫儿一般灵活,大头朝下地脚尖倒挂在梁上,勾得稳稳当当。
江消托着下巴打量着:“你这倒有点像搬山道人的手法,祖上做贼的吧?”
“我妈是红手绢啊,”蔡央决道,“这种杂耍把戏不在话下,搬山道人都绝迹了,这年头没人搞那一套啦,小神婆,咱们这铺子平时都是做什么的呀?我见摆了这么多古玩,有些还沾着土腥呢,您跟摸金校尉还有交情?”
“是我爷爷的故交,”江消打了个哈欠,“平时做点倒卖小玩意儿的勾当,偶尔偶尔再接点跳大神的活儿,你来了正好拓展一下业务,抓抓邪祟什么的,今天就早点睡吧,正好你在这边还能帮我看着点贼猫贼耗子之类的,左右阿咪也不在了,正好你顶上。”
说着就进后院里屋了,今夜就此作罢。
蒙冶到家后发现胡连军早就已经到家了,他最近转岗做了网警,少了点没完没了的线下加班,见他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大礼拜二的跑哪儿去了,”他道,“这么晚才回来?手机也不带,找人都找不到。”
“跟同学有点事,学校里也不让带手机啊,”蒙冶进门后感觉还是有点凉嗖嗖的,留意起江消说的话,不由得有些心虚,“舅舅,你吃饭了吗?”
“也不看看几点了,再不吃饭我就饿死了,”胡连军没好气地看着他,“你吃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