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冶没想到江消在赚钱方面的行动力这么强,第二天下午放学他就看到了江消正指挥着蔡央决将一个硕大的青瓷瓶子从铺子里往外搬——蒙冶记得这瓶子,因为实在是太大了,让他想起古代小说里说能够把人塞进去做成砍掉手脚还能继续养着的人彘,每次看到都让他后背发凉。
“这是干嘛啊?”蒙冶道,“你要把这东西卖了?”
“有个商场老板之前看上了,老找我要,因为是老东西特地留下来的,我就没给,现在想想,真是呸——你来得正好,一个大男人,帮着点小蔡,别给我碰坏了,上回那雨过天晴的瓷树就是这样讹我的。”
“这么大个玩意儿,你干嘛不直接叫个搬家公司啊,”蒙冶连忙赶上,去帮忙托着,“商场远吗?我俩这么托着也太引人注目了,你这不是什么会危害公共安全的古董吧?”
“危害国家安定的我还能在这放这么多年啊,”江消道,“我现在哪儿有钱啊,你俩不是平时就是力气多吗?力气多就多干点,节约一点资本,为伟大事业积攒一点力量。”
“现在这年头哪儿来的伟大事业——”蒙冶腹诽道,“真是被爷爷带大的,张口闭口都是语录。”
好在江消还算是有点良知,那商场并不远,蒙冶跟蔡央决俩人因为托着个东西走不快,于是江消早先一步到里面去等他们了,吹着空调坐在贵宾厅椅子上美滋滋地喝着商场提供的免费饮料,俨然一副古代奴隶主的做派。
好不容易等他们把花瓶放对了位置,江消这才从位置上起来,颇有领导架势地在他们二人大汗淋漓的肩头拍了拍:“同志们辛苦了,我已经看见了黎明的光辉,在这曙光即将到来之际的刹那,黑暗总是漫长而痛苦的——”
真是中邪了。蒙冶想,估计是被她那便宜爷爷给气糊涂了。
蔡央决倒是感觉还算可以,这点难度的体力活累不倒她,甚至还能再搬几趟。蒙冶简直要给这两位姑奶奶给跪下了,连忙三叩九拜地跪请二位快点回朝。
只是这经过一趟体力劳动之后浑身的汗出得倒是挺真实的,想到那转角胡同的铺子里面在现在这个年代拒绝一切的现代科技,连个电风扇都没有,全靠里面的阴魂魔法降温,好不容易来一趟商场,便有些舍不得地站在门口白嫖空调,二话不说先念念不舍地吹个爽再说。
三人正各自跟三角铁似的分头站着,就看到蔡央决哎呀一声。
“小神婆——”她道,“你这是天生有神佑啊——”
蒙冶很快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了。
那门口空调格子跟大楼外壁之间的广告牌子中间的缝隙里,此刻正向下掉落着一些奇异的金粉,蒙冶敢断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商家开业活动做的广告,因为那些细闪的物质一碰到人的皮肤就会径直化开,不是留心就不会发现,绝对不是什么人造产物。
“这,这就是——”
“我要发财了——”江消冷静道,“你们两个,现在批准一个人背我上到顶楼去。”
蔡央决急忙就要蹲下,蒙冶忍不住道:“照传说来讲,不是金粉洒在谁家门口谁才会发财吗?咱们又不住在这栋大楼里?要发财也是这个商场先发——”
“我真不敢相信你一个被社会主义教育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新时代尖端青年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帮这种吃人肉喝人血的资本家说话,实在是让我替我国的教育事业痛心,咱们国家的基本经济制度是按劳分配为主,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你知道什么叫做多种分配方式并存吗?就是我看到的就是我的,蔡,上——”
说完二话不说就直接跳上了蔡央决的后背,二人一同跟闪电一样冲进了旁边的电梯里,把蒙冶看得瞠目结舌。
蒙冶当然不可能就把她们扔下不管,自己手腕子上的把柄还握在江消这个神经病手里呢,只得跟着摁了下一部电梯上楼。
商场楼顶上的空间蒙冶不是内部人员还真的从来没来过,只见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不是被扔掉的没用的旧机器就是一些破铜烂铁和野草。
“我还是不懂你们要把它据为己有的话是上来干嘛,”蒙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先一步缩在了楼顶角落的两个疯女人,“那龙在这上面吗?”
“当然,”蔡央决道,“你知道金粉是什么吗,就是它——”
“好了,小蔡,有些时候也要给这些传说级的生物保持一点神秘感,不然它们也会受伤的,现在,小哥,你赶紧蹲下,龙的视野可是很宽广的,要是被他发现有人闯入了自己的私人领地,很可能就会头也不回地走了,到时候拿十个你来血祭都不够还的。”
蒙冶心道你们这些人真是想钱想疯了。
直至在原地蹲了快一个小时,蒙冶感觉自己的双腿都要失去知觉了。
“还要等多久?我们到底在等什么?神龙显形吗?”
“一场暴雨,”江消小声道,“他们是主水的,显形一定会伴随暴雨。”
“好吧,”蒙冶掏出手机来看接下来几天的天气,“按照天气预报,接下来的三天都会是无比晴朗的艳阳天,你们确定你们不用等到它出现降雨预警的时候再过来?”
“你是傻瓜吗?”江消道,“神迹怎么会是这些傻瓜仪器能够勘测得到的,它们转瞬即逝,必须抓紧好那一瞬间,我只要掰下一片龙鳞,一片龙鳞,斗金龙的财运就会到我手上了——”
“你还要去掰它的鳞——”蒙冶听得眼睛都直了,“你听我说,江消,你现在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我知道你爷爷赌马输钱对你打击很大,但你得振作起来知道吗?这个世界上重要的不是只有钱而已的——”
“你走开,”江消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了个大马趴,“你懂个屁啊,几个礼拜前你连外八行三个字都不会写呢——”
“江消你的体面呢,你现在活像个西方神话里守着金币堆的恶龙——”
“我不管,”江消直接开始耍赖,“要走你走,我不走,我已经输不起了——”
“我也不走——”蔡央决也跟着道,“我还没见过龙呢,我会是我们门里第一个见到龙的,我要给师傅争气——”
“这两个死心眼——”蒙冶简直无语了,“那你们今晚就睡在这儿?生意也不做了?行吧,我就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来。”
说着也抱着胳膊就地坐下了,颇有种跟她们较劲不死不休的样子。
这活儿蔡央决熟,她跟着林志安的时候都是要学从打坐开始的,心性也比一般人强,耐性很高,于是没多久蒙冶就打着呼睡着了,只剩蔡央决和江消两个还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的天空。
一切直到蒙冶第二天睡到太阳出来,被热醒都还是没有改变。
“你们两个真的强,”蒙冶去掏手机看时间,“旷课了都,我受不了了,我要给班主任打电话抓你们回去——”
“你敢,”江消道,“你敢再动一下我就让鬼祟锁钻你脑子里去,我说到做到。”
蒙冶还真不敢挑战现在这个已经贪钱贪疯魔了的江消,于是只得默默缩了回来。
昨晚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给胡连军和迟端那边发了短信,一边是哄着说这几天住在同学家搞实验,一边是哄着说跟着蔡央决去看望生了重病的江教授的女儿——这话倒也没说错就是了。
蒙冶被太阳晒得头脑发胀,几乎要脱水了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
“啊呀,”是个年迈的女声,“你们是谁?汇合的员工吗?”
汇合就是这家商场大楼的名字,来人一身淡绿色的制服,腕间捆绑着白色的袖套,俨然是个清洁阿姨的形象,端详她们的样子还有种学生的稚嫩,不由得怀疑起来。
“我们是学校来做社会实践的,项目是观察热岛效应之下的天空雾霾状态能不能影响云层能见度,”江消反应极快地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不知道洒了些什么看不见颜色的粉末,“要在这里呆至少三天,谢谢阿姨配合了。”
“哦哦,”那人似乎真的被江消的把戏给糊弄过去了,热情道,“这太阳也太晒了,观察天空在屋檐下面也可以观察吧,你们到我屋子里来,这里凉快一点,还有风扇呢,你们要喝水吗?”
似乎是等这句话很久了,连蔡央决也立即蹦了起来,乖巧地跟她道了声谢谢,捧着水杯牛饮。
蒙冶对着那风扇狂吹才稍微找到了点活着的实感,江消虽然面上礼貌,但还是淡淡的,水也不喝一口,直勾勾地盯着那天空,真的跟中邪了一样。
“你们现在应该还在读高中吧,”阿姨道,“要不要吃点东西,都午休了,你们几点过来的啊?”
蒙冶跟蔡央决捧着那些馒头咸菜吃得香甜,前者是因为实在饿得很了,吃泥巴都是香的,后者是因为这辈子压根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根本就不会挑食。
江消还是一动不动,跟入定了一样。
“我们十八了,”蔡央决积极回应对方的好意,“谢谢阿姨,阿姨您人真好——”
“这小姑娘嘴巴真甜,”阿姨温和微笑道,“我儿子要是也像你这样,那就——”
“您儿子也念高中了吗?”蒙冶随口道。
“他啊,他都工作好多年了,”阿姨道,“比你们都大上一轮吧,我想想,三十几岁了,应该。”
“应该?”蔡央决好奇道,“您连您儿子几岁都记不清啊?”
蒙冶忍不住拐了她一下,有时候这人的单纯真是有点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