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这会儿倒是清醒过来了,干咳了半天,被段长天扶着,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再看脚边点着的三根香,刚刚那会儿的事情他大概也还是清楚的,所以知道段长天救了他一命,当下十分感激,见这手法以及出门时候段长天的自报家门,也大概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于是捋着自己的胡子顺气道。
“小伙子,你是段家的人?”
“诶,”段长天见他能答话了,也是高兴,心想自己这也算是又做了一桩好事,回头得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您认识我?”
“我当然不认识你,”老头道,“但你这东南角祭鬼,绕梁步的法子,可是《阴阳玄学八字说》里面的爻字论,家传的手艺吧?”
“您说这个啊,”段长天挠了挠头,“那书是我外婆写的,除了挖地烧香驱鬼以外,基本都是胡说八道。”
老头干咳了两声,差点背过气去。
“您没事吧,要不要我扶您回去?您惹上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啊,怪吓人的,瞧瞧您这脸,跟鬼也差不了多少了,要我送您去医院吗?”
老头摆了摆手,还想说什么,月明星稀的朗朗天空竟然就这么开始打雷,把二人吓了一跳,顿时这里也不太敢呆了,刚想着回铺面里先暂且坐着,接连下一秒就突然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段长天简直没脾气了,今天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进这里就到处走霉运。
当下也没什么好啰嗦的,立即拽着老头先一步往房檐下面缩着暂且避雨再说。
或许也正巧是赶上了,他们刚刚才在屋檐下站定呢,就看见遥遥从胡同口外面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前面那人看上去个子不高,抱着手臂走在前头,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嘴上却说个没完,跟在后头的男人老实巴交的样子,替她撑着伞,还得适应对方那不紧不慢的步伐,人高马大的个子差点局促死。
段长天见了来人倒是乐了,直接扯着嗓门隔了五百米就开始喊。
“消啊——”
江消正在数落蒙冶出门老是瞎散发同情心,碰见个讨饭的就要从自己口袋里掏钱,对面的同行见到他这种傻大个都要乐得合不拢嘴了,这会儿被段长天这一记嘹亮的嗓门隔着大雨喊过来,应声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他边上一脸不像人样的血淋淋的老头。
当下直接从兜里掏出了一串用红绳连起来的黄色便签,上面画满了符咒。
那链子一样的东西就这么顺着她的手指在倾盆大雨里直接朝段长天边上的老头像箭一样飞出去了,然后直接化成捆妖索一样的玩意儿把人给绑了个结实,直接从台阶上摔下来砸在了雨坑里。
“诶呀——”段长天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你,”江消道,“这么大个妖怪站你边上你都看不见?你眼睛瞎了你鼻子也不好用了是吗?”
段长天连忙解释:“这,不是——”
“什么情况啊,”蒙冶连忙换了只手打伞,看见这场景也吓坏了,“怎么回家都不消停——”
“不用担心,煞气这么淡,肯定是只垃圾小鬼——”
“不不不不——”段长天终于反应了过来,去拉那倒霉催的老头,“这是人,消,他刚刚中邪了,我才帮他驱的邪呢,诶呀,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你这么折腾,不会死了吧,快点快点,先把人送屋里去——”
江消还是有点怀疑:“你什么时候会驱邪了?你外婆能教你这个?”
段长天忙着救人,把老头背在了背上,跟着江消他们一道往铺子走,却还得苦哈哈地淋着雨,不过倒是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心情。
“没呢,就是她小时候说的那个啊,往东南角点香,然后拉着人到处转,我就试了一下,你是没看见刚刚那场面,贼吓人,不过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喉咙里咳出一指甲!鲜红色儿的!消!太吓人了!”
蒙冶也听得心惊肉跳:“真的假的,从喉咙里咳出来的?”
江消没理他们的鬼故事,准确抓住了段长天话里面的重点:“你打小听故事就没耐心,人在东南角点的是蜡烛,更况且不是为的驱邪,是盗墓!你拉着人绕了多久?我估摸着这鬼不是被你驱邪驱出去的,是人被你累的——”
段长天还是一脸茫然:“啊?是这样啊,不过好歹也还是有点用处了,消,你铺子在哪儿呢,太久没来了,上次来还是上次——”
“你能不能偶尔也说点有价值的话。”
江消不想理他了,这会儿也终于走到了大门,于是伸手上去把门栓给取了,众人这才终于暂时得以落脚。
段长天把老头放在了桃木长沙发上,回头去看江消。
“消,把咒解了呗,怪可怜的。”
江消打了个响指,那红线就这么重新顺着她的袖管又回到了江消身上。
老头微微醒转过来,张嘴就是冷。
段长天去里屋给他拧了块热毛巾来,把人脸给收拾干净了,蒙冶这才认出这不就是经常到江消铺子里来闲扯聊天的那隔壁老头吗。
于是立马态度也端正了起来,两个大男人赶忙上前去帮老人家把湿衣服给换了,收拾齐整,生怕真的就这么嘎巴过去了,回头全怪他们头上。
“说起来这么久,都忘了介绍了,”江消在抽屉里翻着自己的牛肉干,“这是蒙冶,我新招的小弟。”
段长天立即立正敬礼道:“你好你好,我是段长天,消的未婚夫。”
“什么???”蒙冶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别胡说八道啊,”江消道,“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早就不兴娃娃亲了。你再在外面打着我的名号犯蠢我剁了你。”
段长天被骂了一句,顿时萎靡不振,整个缩在沙发一边,看上去怪可怜的。
“什么娃娃亲?”蒙冶好奇了,“他跟你家里认识吗?”
“认识啊,”江消道,“我爷爷定的,外八行老传统了,喜欢内部消化。但是你看看他这样子,又傻又土,早不作数了。”
“诶呀,人也挺实诚的,”蒙冶忍不住替段长天叫屈,“这不还前前后后热心照顾晕倒的陌生老头嘛,善良就行了。”
“善良能当饭吃?”江消翻了个白眼,“段长天,你今儿来的怎么这么晚,路上又惹什么祸了,别撒谎,我会揍你。”
段长天被问到核心问题,顿时有点心虚:“我,我路上车出了点事,所以去修了。”
“你撞人了???”江消大惊失色。
“没有,没有,”段长天连忙摆手,“就撞到,嗯,撞到路边,人没事,就是车前面坏了。别说这个了,消,那老大爷你怎么办啊,胡同里面中的邪,还是八月十五,也太怪了吧,一般这种情况,不是都精怪退散的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江消拨拉着算盘,“人醒了没?蒙冶你去看看。”
老头其实早醒了,一直装睡呢。偷偷听出了江消跟这傻大个交情匪浅,联想到自己刚在胡同口给人敲了一笔竹杠,顿时不敢吭声。
不过看这傻小子的意思,故意也是被江消给唬怕了,愣是没敢提撞东西这事,也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于是微微睁眼,装作大梦初醒般的,语气还有点气若游丝。
“小神婆啊,老夫可真是倒大霉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