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消看着小鳞的脸,许久没有出声。
她或许真的是消耗了太多的力气,只能半挂在蔡央决的身上,比平时更加有气无力。
“你实话跟我说,”她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小鳞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一点尴尬的神色。
“那港商的怂包样子可生不出这样的孩子,”江消道,“它父亲是谁?”
“小神婆,这有点侵犯隐私了吧,”蔡央决忍不住道,“你就问清楚是谁搞的鬼就好了,这小鬼有主人,保不齐就是有人养的鬼胎种到她身体里的,跟对面没什么关系。”
江消没理她,只是盯着小鳞的脸。
“是不是叫——”
“是另外一个男人,”小鳞终于开口了,“他比我大很多岁,之前有次我跟那个人吵架,跑出去之后遇见的他,他很好,我不想耽误他。”
江消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连我怀孕我都没告诉他,我只是跟他说就当大家那天喝多了,做的一场梦而已。至于鬼胎……不是他的问题,他不是这种人。”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这种人?”江消问,“一夜情而已,你跟他很熟吗?”
小鳞抱着手臂,似乎想说什么,但突然间腹中一阵绞痛,顿时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蔡央决连忙拉着江消一道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小鳞额头上已经满布了汗珠,大概是肚子里的鬼胎作祟,不想让她再继续多说些什么。
江消皱着眉头,蔡央决发现她的眉宇间多出了一股狠劲。
这种莫名而来的邪气似乎从之前就开始隐隐有所显示,蔡央决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想先赶紧把众人带离这里。
所幸江消总算没有继续在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的问题上继续进行过多的纠缠,回去以后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蒙冶第二天来帮忙也全然不见。
蒙冶不知道自己就一个晚上没见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蔡央决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之后蒙冶这才大吃一惊。
不过他倒是作为正常人的思考回路十分直接且朴素。
“她一直追问那小孩的爸?”蒙冶道,“该不会是她前男友吧。”
“真的假的,”蔡央决也大吃一惊,“班长,你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这不是很明显吗,”蒙冶分析道,“那人养了那个小鬼,还记得嘱咐它看好江消,江消一听名字整个人就直接破防了,又一直追问,这两人没鬼谁信啊。”
“可是小活佛这名号我都没听过啊,”蔡央决摸着下巴道,“活佛,岂不是西藏那边的东西?说起来,小神婆在财神那里碾碎的一个东西,倒是有点像舍利子——”
“你看,对上了吧,”蒙冶一拍手掌,末了又突然发现少了个人,“白终九人呢?昨天这么惊险的打斗,她没跟你们一起?”
“师姐昨天没来,”蔡央决道,“不知道去哪儿了。”
蒙冶哑然:“你们心可真大啊,不是说江消现在被人盯上了吗?作为这一派的一大战斗力,你们就不怕她被落单抓了?”
“不至于吧,师姐很强的。”
蒙冶心想她是很强,可是再强也不至于1V5啊。
两人正闲扯着,就看见江消的房门猛的被推开,从里面冲出来的江消看上去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甚至还穿着昨天那套破破烂烂的衣服。
“你去哪儿啊!”蒙冶见她不由分说地就要出门,便大声喊道。
“小神婆你吃点东西吧,从昨晚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呢——”
江消的脸几乎惨白,整个人看上去跟女鬼也差不了多少了。
“我要去找江禹海。”
她说。
“他回来了。”
江禹海正在宅子里悠闲自得地饮茶逗鸟。
今天难得没什么客人上门,他也懒得再去应付那些罗里吧嗦的老古董,江浩这小子偷溜出去之后宅子里又少了点乐子,人老了生活就是比较单一,仔细想想要是他但凡再年轻个二十岁,估计也能跟自己孙女一起在铺子里倒腾点什么古玩之类的,偶尔出去看相摸骨,岂不美哉。
正想着,就听见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他还来不及反应,堂屋半合着的门扉就被人直接一脚踹开,那破碎的门扇就这么直接落在了江禹海的脚边,险些把他的人头给直接削下来。
他几乎破口大骂,抬头却对上江消那双已经失去常理般的眼睛。
她指着江禹海的鼻子,声音里带着陌生的寒意。
“贡布没有死,对不对?你骗了我。”
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里面带着古朽的气息,几乎连这两个字词里都带着仿佛不能够被人提及的隐秘,江禹海被她的那股杀气一瞬间骇住,站在原地,只能透过她的肩膀看见后面紧接着跟进来的蔡央决和蒙冶气喘吁吁的脸。
他竭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还在试图混淆视听。
“消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
江消却没理会他的顾左言他,直接抢步上去抬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这下几乎把身后的一干人等吓了一跳,甚至连蔡央决都慌了神,连忙冲上去一齐想把她拉住,却被鬼崇锁直接给贯穿了手掌,全部停在了原地。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骗我他死了——”
江禹海被她死掐住了脖子,整张脸几乎泛出青紫色,却还记得去拨江消的那双铁钳般的手。
“我没有办法——他自己福薄——而且这是他的宿命,他打出生就是为了你的降神,所以为你死也是应该的——”
“你这个王八蛋,可是他没有死——”江消咳出了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江禹海的脸上,“他回来了,他回来索命来了,江禹海!都是你的错——”
蔡央决吃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的掌心被鬼崇锁直接贯穿,血流不止,红线在房内隔出了两道空间,像铁网一般把江消跟江禹海禁锢在了里面。
“江消,你疯了吗?那是你爷爷啊——”蒙冶往前一步大喊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干嘛非得要动手——”
江消头也不回,往后一抬手,一记骨刺,直接刺穿蒙冶的肩膀,把他钉在了墙面上。
蒙冶吃痛不已,叫喊出声来,一干人等连忙帮他止血包扎。
却都不约而同得出了一个结论,江消大概真的疯了。
可她为什么疯呢。
谁也不知道。
江禹海盯着自己孙女的脸,像是忘记了疼痛一般的,嘴唇因为缺氧而泛出青紫。
“你看看你自己,消消,因为他,你都能将你爷爷置于死地,我还怎么敢告诉你他没死,他还活着?我从小就告诉你了,他只是一个容器——”
“江禹海,”江消似乎在笑,“你是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正大光明地,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叫做容器的啊——”
“这是神调门的人宿命,你外婆,你祖母,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不一样——”江消尖叫道,“我跟她们不一样——”
随着那声利喊,所有的红线都仿佛发狂一般瞬间收拢,聚成一道利剑,直刺向堂屋中心的二人。
也就是与此同时,在那尖端即将穿透江消的背心刺中江禹海心脏的时候,周遭空气瞬间仿佛如同形成实质一般骤然拉紧,蒙冶几乎是肉眼可见在那无形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无数条镶有彩幡的绳索,那些东西瞬间合拢,在江消的手脚处聚集,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她被直接坠上了半空。
黑色的发丝直接垂下,遮掩住了她被血迹和汗水沾染的脸颊。
江禹海终于重新呼吸到了空气,却在看到那幡索的同时再次止住了呼吸。
蔡央决的降魔杵在同时滑出,她觉察到了这份史无前例的紧张空气,却一如昨夜一般,不自觉地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压迫。
潜在的威胁,不知名的敌人。
蒙冶看着江消就在一瞬间被制住,几乎软了手脚。
“小神婆——”蔡央决大喊道,“你还听得见吗?”
“她听得见,”突然有声音轻轻道,“但是她不想听了,是吗?”
蔡央决心中大震,却找不到发声的来源,只有江禹海整个人倒在地面,微微颤着手脚。
“是你,”他说,“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