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尹想不通。
明明自己十几年顺风顺水的人生都过来了,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发生转折?
男人没有死,他也没有死。
本来他以为他们会必死无疑,可一道又一道的警笛声响了起来,见他们全部笼罩进去。
那帮商人被关了起来,而他们则被送进了医院。
他们没死,这场闹剧结束了,但却是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收尾。
一个多星期后,钟尹可以下床走路了,他伤得不重,大多都是皮外伤,养养竟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去上厕所,擦身而过时意外从两名护士口中听到了男人的名字。
于是他假装转了个弯,躲在墙角处偷听她们讲话。
“你是不知道他被送过来的时候……那场面……”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失血量!可真吓人!”
“还有那腿……”护士摇摇头,“那钢管那么长那么长!”
“生生扎进去的。”
“凶手可真残暴!”另一名护士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那男人的腿啊,算是废了!”
“他还有一个儿子吧?”护士摇了摇头,“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办!”
“是啊,那孩子看着年纪也不大。真是苦难专挑苦命人!”
钟尹靠着墙,她们的声音尽收于耳,“……”
病房内男人睁开眼睛,目光在病房内扫了一圈,没有找到钟尹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想去找钟尹,掀开辈子,一只被截肢的腿映入眼帘。
男人:“……”
“吱呀”,门自己开了。
钟尹的脑袋露了出来,他挤进病房,沉默地看着男人。
良久,他苦涩地喊了一声,“爸……”
“……”男人知道他想说什么,半晌他笑着对钟尹说,“没事……”
没关系……
“不是你的错。”
钟尹:“……”某一瞬间,钟尹恨透了自己。
一个月后,男人出院了。
钟尹搀扶着他,再次站在了院门口。
明明只是一个多月没回来,却仿佛是一年都没有人入住,恍如隔世。
钟尹停下了推轮椅的手,打开了院门。
院子里全都是落叶,路过大树的时候,大黄从叶子堆里爬起来,兴奋地朝着钟尹摇尾巴,“汪!”
钟尹笑了一下,却没有摸它。
他推着男人进了屋子,安顿好了他后,男人困怠地闭上了眼睛。
钟尹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大黄扑了过来,钟尹接住,惯性使他后退了几步。
和久别多时的大黄温存过后,钟尹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房间布局没变,东西也还是在原有的位置,除了灰尘漫天。
“咳咳……”钟尹被灰呛了一下,他掩住口鼻,去拿了扫把。
在擦窗户的时候,他看见了窗台上落满了灰的吕游和金毛。
他愣了一下,拿起吕游,掸去她身上的灰。
……
吕游在变成木偶人的这段日子,想了无数办法,试了无数种方法,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她在想,枫筱鹿邑去哪了?他们有没有遭到意外?
努力了很久都不见效果,吕游索性摆烂了。
木头人感应迟钝,时间观念等同于没有,她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她也看不到钟!
只是突然下一秒,她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悬空感,她被人提了起来。
谁?
是钟尹吗?
很快她就和那人对上了视线,是钟尹。
不过,眼前这个少年眼下青黑,身量拔高了很多,满身透着疲惫。
经历了什么吗……吕游想。
钟尹注视着这个木偶人的眼睛,莫名之间感到了一阵熟悉。
过了一会,他收回视线,把吕游揣进兜里。
然后又伸手去拿金毛。
“汪!”大黄进了钟尹的房间,趴在了他的脚边。
钟尹蹲下来摸着它的头,“抱歉,让你担心了。”
“汪!”
“……”钟尹停顿了一秒,然后笑道,“你在家里呆了多久?有没有自己出去遛弯?厨房里有狗粮和骨头你知道的吧?……”
“汪!”
“好吧。”钟尹起身,“真拿你没办法……我带你出去走一走吧。”
大黄转了一个圈,“汪!!”
钟尹给大黄套上了牵引绳,在男人床头留了一封信后牵着大黄出了门。
他细心地锁好院门,顺着巷子走去。
……
又走到了民房区,钟尹在那道转角处停了下来。
一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人生发生了转变。
那帮商人被抓后,钟尹去探过监,就在他住院的两个星期后。
他见到了大胡子。
大胡子那时候已经瘦得不成人型了。
他糊弄走了狱警,走近围栏,大胡子朝他扑过来,眼里是掩不住的恶毒,恨意黑得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