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仆役不耐烦地说:“谁知道老爷怎么想的呢?人死的时候没掉一滴眼泪,装棺材里当场就叫那群帽子上缝红点子的兵给拉走了,死了三天才想起来要挂白布,要请守灵的,大人物们的情情爱爱关我们什么事。”
他好心地又指了指厨房:“我认得你,你以前是夫人身边的,最近被分给了姨太太吧,她脾气可不好伺候,有什么事就去,别让她等急了。”
厨房桌子上摆着些精致的面点和糕,做成各色花朵的样子,盘子的大小也刚好够整齐地码进食盒里。
这些东西做得越精致,走动的时候就越容易颠散。林理枝故意走得很慢,路过出来的院子时,那先前踹人的女佣领着两人大声嘲笑:“瞧你这愁苦样,还惦记你那夫人啊,明天头七送魂,你要不跟着那群捧灯的看看去?万一夫人瞧上你忠心,把人带走了呢。”
林理枝当真就点了点头:“谢谢,我会去。”
从厨子嘴里可以知道,那群捧灯的少年人是前天才买来的,还没在大宅里路过面,说不定虞闻星就在其中。
但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一盒东西送去给姨太太,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细。
她身上有伤,言行举止可以伪装,但受伤后的姿态,因疼痛而反射性扭曲的表情,却是需要极大毅力才能控制住的。
周家可不是外面好端端走路都能挨枪子的地方,一个姨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上怎么会有伤?
抱着这样的疑问,林理枝提着食盒,敲响了姨太太的房门。
里面先是传来一声疲惫的“进”,但很快,那人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温和,换了个话头把林理枝训了一顿:“半路上是被野小子勾了魂吗?来得这么慢。”
但那下意识的一句已经足够林理枝确定对方的身份,她把食盒放在桌上,顺脚带上了门:“谈若桑?”
姨太太的表情先是警惕,继而下意识检查起房间,见一切安全后才长长舒了口气:“是我。你是谁?虞闻星还是‘造物主’?”、
“为什么我不能是朱萍呢?”林理枝不客气地坐在了姨太太的床上。
“她一直喊我谈老师。”对方如此不拘小节,谈若桑自然认出了这是谁,从枕头下的暗格里摸出一叠纸:“自己看吧。”
那上面是周老爷和军阀来往的账,不知为何藏在了姨太太枕头底下,多是些军火地契,一笔笔全是在发国难财。
而其中大部分钱财又被周老爷支取出来,没了下文。
“没有这部分?”林理枝打开食盒顺了个糕点,是用栗子粉和马蹄子做的,带着淡淡的清甜。谈若桑脱了上衣,换下已经染血的绷带,闻言摇了摇头。
姨太太只查到这些,那些钱里,一部分被用于周少爷在国外留学的花费,一部分却投入一个洋人开的银行账户层层中转,到最后不知去向。
“你今天在监视周老爷吗?”
既然确定了姨太太是谈若桑,她白天那些嚣张的行为想必也不单纯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倒更像是去看周老爷与哪些人在交往。
谈若桑痛快地点头承认:“这位姨太太可是军阀势力塞给周老爷的,我本来想试试他能不能发现壳子里换了个人,但这两人根本不熟。”
不熟到甚至从没同床共枕过,下人们对姨太太的态度也不像对待老爷的小老婆,更像一个甩不掉的麻烦亲戚,千里迢迢来蹭主人家的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