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便吧,人家好歹带出过三连冠,俱乐部老板都没说啥。”
替补席的几个老队员你一言我一语,唠着唠着,比赛就这么接近了尾声,埔川男排的主攻一个叮咚地板球,钉在了帝江这方三米线以内——
裁判鸣哨,比赛结束,帝江男排以1:3不敌埔川男排,失去了四分之一决赛的席位。
比赛结束后,作为队长的倪肃需要到记分台签字,两名裁判吹全国联赛已有数年之久,跟倪肃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但凡了解帝江男排的都不理解,不仅媒体方面,就连裁判和球迷都追着倪肃问,为什么要把他这位身为绝对核心的老二传给换下来,不惜以输掉八进四这种关键比赛为代价的去启用新面孔,帝江男排的主教练思路未免太过大胆,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对于这些问题,倪肃这位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队员,站在各路媒体记者面前,所给出的回应只是面带微笑的望向镜头,轻描淡写的一句:“一切服从教练的安排。”
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又穿越层层球迷人海,倪肃最后一个返回休息室里,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沉重氛围,毕竟是跌出四强,这对一向只在冠亚之间周旋的帝江男排来说,已是近十余年来骇人听闻的奇耻大辱。
屋子里也没什么人说话,只见一个少年坐在角落里,白色的毛巾蒙在头上,浑身上下汗津津湿哒哒的,他就是白也,是这场球失利之后,众说纷纭的对象。
白也很懊悔,并且预料之内,网络上关注体育赛事且热衷排球项目的一些大V博主,对于这场球的球评言论也较为偏激。
说白了,这是白也的出道场,却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被网暴。
说到底,队内的人也心知肚明,白也确实有着较大的问题,年轻队员自然不敢吱声,老队员们也没有人去埋怨白也,毕竟大家都是从生疏到娴熟,从手忙脚乱到游刃有余、每一位运动员都是这么过来的,因为理解,所以不自觉的惺惺相惜。
团体项目、竞技体育,胜败皆是兵家常事,没什么好埋怨的。
李宇城走过去拍了拍白也的肩膀,叹了口气,没说别的,一旁的宋言和也走了过来,拿掉白也盖在自己脑袋上的毛巾:“没事的,小白,一场球而已,回去好好练,下次赢回来就是了。”
“言哥,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白也的眼圈红红的,他觉得在这场比赛中,自己特别对不起宋言和,因为喂球的节奏和副攻的战术节奏怎么都配不上,就只能追着身为大主攻的宋言和去传,拢共四局球,光宋言和一个人就下了28分,一个人拿了一局的分,却还是没能挽救这场比赛,白也的心里对宋言和是又敬又愧。
宋言和淡笑:“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咱们是一个团队,输球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大家都有问题,回去好好总结就是了,你是年轻队员,第一次打职业联赛,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嗯,好……”
白也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的飘向了那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自打倪肃进了休息室之后,就一言没发,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接着摆弄他的手机,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也浑然没有感觉到白也时不时就投射过来的视线。
其实这个结果,早已在倪肃的预料之内,作为二传,他的头脑清醒,思路清晰,更是除了主教练之外,最了解队内每一位队员的队长。他清楚队伍的实力绝对在埔川男排之上,但如果硬是要在这个节骨眼培养新人,且是新人二传的话,就势必得付出代价。
二传是场上最重要的核心,比攻手需要勇气、更需要脑力。
这年头大多数锻炼新人的强队都会采用老二传带动年轻的攻手,鲜少有攻手们带着年轻二传打球,但也不是没有,比如帝江男排、比如那无所畏惧的葛大业。
在这一届职业联赛开赛前夕,主教练葛大业就已经找倪肃进行了促膝长谈,表明了自己想要培养白也的心思,所以希望倪肃能给予理解和支持,并且希望倪肃格局打开,支持同意让白也打首发,从而得到更多的锻炼。
白也这孩子的优势其实悉数看来,真的不少,譬如年轻,竞技体育,只要年轻就有发展,再加上身体素质好、身体条件也好,是个非常有培养价值的好苗子。而倪肃身为老队员,也是从年轻到现在,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他应当理解,也选择了理解。
可令倪肃有点不情愿的是,葛大业这老逼头子,不仅硬生生的把白也给拉拔到了主力的位置上,还把白也的训练津贴给提了两个档,这还是俱乐部里的头一炮,初出茅庐的年轻队员,挣得津贴跟老队员不相上下!葛大业没觉得不妥不说,还千方百计的给倪肃做思想工作,要求倪肃平日里多带带白也,多给白也做心理辅导、多鼓励白也、帮助白也……
倪肃内心那是无语的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了家。
他已经让出了主力的位置,凭什么还要去带新人?那是教练该做的事情,他倪肃又不拿教练的这份工资。况且白也身为一个刚从青年队拉拔上来的小屁孩,一入队就直接打了主力、占了他倪肃的位置,还拿着跟倪肃不相上下的训练津贴,就算倪肃心里明镜体育圈也早就往职业化的方向发展,俱乐部与单纯无投资无赞助的地方队亦是完全不同,新老交替是人之常情,可他心里还是不平衡。
别说倪肃了,换做任何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都会觉得心里不渲忿,他虽身为三朝元老,却也忍不住去跟一个小屁孩赌气,他不待见白也,也不待见葛大业,不过即便如此,倪肃倒是都没表现在脸上,平日里虽不怎么跟白也说话,但也没让白也觉得自己那么不受老队长的待见。
若干年后,倪肃仍旧总会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好像亏得人财两空,但看看身边那厮,却又觉得赚了、赚得连本带利,就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了耐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干出了令自己膈应到三观炸裂的事情,还干的那么享受、那么理直气壮。
那个少年,好像一直在向他学习,却又好像教会了他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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