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渡低头看向面前的合同,一条条看得很仔细。
见韩渡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条上,吴传非解释道:“魏总非常关心您妹妹的情况,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都感到很遗憾。为了表示对员工家属的关怀,公司挑选出三家合适的疗养机构,相信对她现在的状况会很有帮助,您可以选个日子带她过去疗养。”
韩渡抬眼看向这位小说中着墨不多的人物。
作为主角爱情故事的背景板之一,吴传非通常出现在各个魏从峥发号施令的场合,因为与魏从峥过从甚密,一度被苏郁明视为假想情敌。从纸片人蜕变成真实的个体之后,再来看这位吴助理,才发现他是真的专业又细致。
韩渡道:“有劳了,这份合同非常有诚意。”
“都是魏总的意思。”吴传非没有居功,“韩先生,这份工作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很好的机会,魏总也从来不会亏待手下。现在您的妹妹需要人手照顾,您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出于这方面考虑,疗养院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韩渡没有否认他说的话。只是韩卉现在的真实情况只有他最了解,疗养院未必就适合她。而且,无功不受禄,魏从峥做得越周到,他越担心后面是有什么在等着他。
韩渡向吴传非道谢:“魏总的好意我明白了。”
吴传非端起手边的黑咖啡,不再多言,静静等候韩渡翻阅合同,时不时为他解释里面的条款,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韩渡低头看着一行行的白纸黑色,思绪不由回到了几个月前。
那天,他在公司忽然接到韩卉电话,电话里面泣不成声,还不断喊疼。等他急忙丢下工作赶过去,韩卉已经捂着肚子从一家私人诊所里走了出来。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血腥味从她身上传来,韩渡怔愣着,竟不敢上前碰她。
因为人工流产,韩卉备受打击,不仅身体垮了,精神状况也开始变得不对劲。韩渡几次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孩子的父亲是谁,可她完全闭口不提,一问就止不住地流眼泪,甚至歇斯底里地哭叫。
韩渡无可奈何,只好偷偷查看她的手机,首当其冲就是她跟何安的聊天记录。
看完聊天记录,韩渡惊怒至极,当即就从通讯录里找出何安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是何安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对小卉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腿长在她身上,路是她自己选的,衣服也没人逼她脱。”电话里传出轻浮的笑声,“不信你自己去问她。”说完,何安就挂断了电话。
韩渡攥紧了手机,正要再拨回去,韩卉突然从后面冲过来,一把夺过手机砸在了地上。
而韩卉赤着脚,披头散发地抱着脑袋,嘴里说着叫人听不懂的话。
韩渡连忙扶住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想办法。”
“不要,不要,我不要……”韩卉满脸泪痕地望着韩渡,祈求道,“哥,是我不好。”
“你很好。”韩渡将她搂在怀里,温声道,“小卉,是不是何安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讨回公道。”
“不,是我的错。不是,是何安的错,都怪他,是他。”韩卉语无伦次地软倒在韩渡怀里。
“别急,咱慢慢说,你把发生的事都告诉我,我来帮你想办法。”韩渡用手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在她后背。
可是韩卉就像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或者说她潜意识在回避发生过的事,并不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韩渡讲清楚。
韩渡无奈之下,只好先帮她办理休学。
后来几个月,韩渡除了上班和在家照顾韩卉,就是奔走在警察局、公诉机关、律师事务所等等地方,搜集证据、报案、跟何安争执……但是事与愿违,证据太少,受害人又神智不清,报案进展极其不顺利。久而久之,警察那边的态度也越来越敷衍。
又一次从警局出来,韩渡几乎形成肌肉记忆地开车来到了韩卉学校。学校里正是深秋风景,道路两旁的红叶如火烧般灼目,年轻人三五成群地走在校园里,与形单影只的韩渡擦肩而过。
韩渡问了好几个学生,终于在学校礼堂找到了何安。
何安一袭简单的白衬衫,正在礼堂后台调试摄像设备。见到韩渡,他表情十分厌恶:“怎么又是你?”
“小卉当时怀孕了,你知道吗?”韩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何安皱起眉,接着说出了让韩渡惊讶的话:“你以为孩子是我的?”
“还能是谁的?”
“那太多了。”见韩渡神情错愕,何安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于是不耐烦地说道,“我都说了你妹的事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下贱,你自己的妹妹,你自己不了解吗?”
“既然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不敢来看她,还有你们的聊天记录,你怎么解释?”
“我为什么要解释?是她自己要跟我出来见世面,成年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又不傻,你没看她积极得很吗?”何安露出挑衅的笑容,“像你们这种底层出身的人,哪个不是千方百计要往上爬?小卉她想跳舞,她想要更大的舞台,那她自然要接受等价交换,机会就放在她面前,她想搏一搏,有错吗?我给她提供机会,我有错吗?是她自己没本事,怀了野种都没搏成功。”
韩渡脸色极为可怕地盯着他。
何安恼恨他这种表情,同时又有股暗爽涌上心头,不由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贴着韩渡的耳朵,饱含恶意地说道:“在燕城,你们这种人活该被打,被打了还不吸取教训,送上门来给人玩。玩就玩了,不要事后又一副玩不起的样子,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说完,何安扶了扶眼镜,挪正自己手腕上擦得剔透的机械表:“我忙得很,先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