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孟娘冷不防被他拿了痛脚,很是悻悻:“非我不想说,就是忘记了。记性过人者,偏偏莫名忘记许多,我也不知所以,真是,郁闷得紧。”
远溯大为不解:“忘记几多,总不能是通通忘记了吧?”
“确实可以说是,通通忘记了。”吴孟娘垂眸敛目,无奈何道,“我脑中,霖平府之前总总、之后总总完好无缺,唯独中间这一段,化为了乌有,死活记不起来。我自知是为某件事去往的霖平府,却已然忘记了这件事。何日前去不记得、何日往返不记得,只记得曾在霖平府呆过几日,呵,究竟几日竟也不记得了。”
“我独独牢记的就是一个荷囊了,手上虽没实物,但大小、颜色、形状、重量,等等,我都历历可数。可当我翻遍了霖平府想找出那个荷囊,却一无所得时,我甚至疑心,仅剩的关于霖平府的记忆只是黄粱一场,并非实情……照你所说,那个荷囊出自京中,无怪我那时在霖平府找不出了。”
远溯越听越糊涂,提了一个可能:“你会不会在霖平府意外负过伤,脑袋受创,患病失忆了?”
吴孟娘断言:“不,我安好无恙。”
“我当然也这么怀疑过,”她说着,不知不觉又开始咬牙,“可后来想了又想,我觉得,八成是哪个竖子乘我不备下黑手,使了些乱七八糟的毒或药,没准儿,还用上了祝由科所谓‘催眠术’之类的。横竖都是些鲜为人知的玩意儿,我根本无从查实。”
看她一筹莫展地直咬牙,远溯也跟着焦炙起来:“你既会用毒,多少通晓些医术,真就一剂破解的方子都抓不出来吗?”
“谁说会用毒就通医术?我连草药都认不得,半点不通医术。”吴孟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振振有词,“毒,比着用法下,熟能生巧就是了。我是给人家下毒,又不是给自己下毒,通医术作甚,下完了毒再救人吗?”
远溯顿口无言。他的词穷理尽,是默认她说得对:都下毒了,难道还要装菩萨?那么,大可不使下毒这招。
“这般荒谬之事,我自己都半信不信的,更无法强求于你了。”吴孟娘两手一摊,“事到如今,我之所为,无不可对人言。概而言之,我来意有三:一是听命而来,给你传信;二是受人所托,帮江沄母子离开吴家村;三是尽其在我,查明我所忘记的原委、和这一切的背后主使。”
“那吴世川呢?说起来,吴世川于你也并不要紧,你却一意抓他法办?”
“他所作所为,不该伏法吗?我既知吴家村的桩桩恶行丧尽天良,不该求告一位奉公如法的上官,望他为民除害,将此地不轨连根拔起吗?”
远溯正听着,不妨得她蜻蜓点水一句奉承,心下先是一舒,却不妨又得她掷地有声一句规诫,心下自是一凛。
“而且,我在吴家村外找到的那个荷囊,一拿出来就被吴世川要走了,一声不吭地就要走了,他连个由头都不找一个来应付我。反正,吴世川绝非局外人,他于我或许并不要紧,但他与我所查之人,十有八九是有相关的。”
言罢,她犹不死心,又补了句:“要不你再回想一下那个荷囊?我总感觉,你会知道些我不知道的线索。”
“也许吧,我想到线索再同你讲来。”
那个荷囊是照准了扔过来的,自然存在着他挣不开的牵缠,但远溯始终不得其法。现下,他琢磨是另一回事:“你我所查若是有相关……何许人会将你我引到吴家村来?吴家村,何事、何物值当将你我引来?”
“……略卖人口,杀人越货?”远溯自问自答,“这和你我也没很大关系……”
吴孟娘直出直入道:“你我?你我本来也没很大关系吧……”
“事机,”远溯偏要点明,“你我之间最大的关系,不就是事机吗?”
尽管吴孟娘眼帘都没掀一下,但远溯了了,她多半已在心里朝他翻了个白眼,或是瞪了他一眼,只是懒怠理睬,才暂未身体力行。
一事归一事,远溯并不于此穷追猛打,继续说道:“背后之人,必然对你我都相对了解,知道我们非是杀人了事的放肆做派,而是会苦思冥想地寻线索、找出路,然后,发现一些事情……会否,有人旨在让你我、让与你我有关系的其他人,发现吴家村……”
他的眼色越发生冷:“我想到一个人,一个或许牵系了你我来意的人——”
“江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