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吴孟娘不假思索道,“归根结底是杀人,他们杀惯了人,杀谁不是杀,选定的人命更改成另一条便是了。但经久的规矩不好破,这比杀人利害。”
远溯深以为然:“务要发生一些事情,让他们自身都难保,根本顾不上守规矩。”
“你是说……”
话刚出口,猝然终止,他们不约而同地盯住石门,屏息潜听。
一阵轻得不能再轻、但兀自“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侧近,徙倚仿徉,围着石门绕了又绕,倏而停下,就在石门外,就在他们面前。
夜半更深,远近阒然,唯寂寂长风飘飖,裹带来一迭连鸟鸣啁啾。
是哪一种鸟儿,好像欲待归巢却迷踪失路,发出了这样急迫又慌乱的啼鸣,让人心里不禁不由地憋闷、难受。
不,不是鸟儿,这声音不是鸟鸣……
忽地,远溯嘬了记呼哨。
确切地说,并非唿哨,他发出的就是石门外那样急迫又慌乱的啼鸣,和适才的鸟鸣几乎一模一样。
下一瞬,有略带惊喜的人声试探着飘进来。
“……大人?”
是严峙。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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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远溯的交代,严峙趁夜赶赴例州府衙,以复查户帖整顿之名,将康宁县这十数年的档案留存翻找了个遍,尤其每一册账目,一一用心核算过,一个头都要算成两个大了。
劳神费力还是小事。那一本本书册,长久堆集,上头早蒙满了陈年的积灰,稍一搬弄,尘头大起,再一掀动,渣子扑簌簌掉了又掉。这两天,严峙吃进去的灰垢比饭要多,全程一边翻检一边咳,险些咳成个痨病鬼。
但是,再怎么辛苦,一无所得。
不单吴家村,整个康宁县的著录都寥寥,而且其中绝大部分,一看就是写来应付差事的,查得再严密也派不上用场。人口方面,与邻近县份时有迁移,比如余平县、乌原县,数量则不实……
***
听到此处,吴孟娘忍不住提了句:“乌原县?”
她声量极轻,但也足够令严峙警觉,他立时质询道:“谁!”
仓促之间,不知该如何向严峙引见吴孟娘、概述连日种种,远溯犯了难,索性暂且闭口不谈:“严峙,详说乌原县。”
严峙素来偏信于他,当下只愣了一愣,就继续道:“乌原县在康宁县以南,比吴家村更近山林,治下村落多散居丛山之中,以狩猎为生。也就是十数年前,流年不利,乌原县时疫频频,百姓们病死的病死、逃命的逃命,到如今,疫疠不再,但人丁愈少,说是‘县’,其实早已名存实亡。康宁县就不同了,县如其名,健康又安宁,虽然紧邻乌原县,但隔壁那些疫病一个都不曾传过来,是以,乌原县的百姓若不愿背乡离井的,大多迁居至此。当然,天长日久,也没几个能再返本还源的了。”
说到底,乌原县也就是一隅人烟稀少的偏乡僻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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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文书上茫无头绪,但严峙认定,远溯的忧虑不会出错,于是一面向屏州传了信,一面想着再留上一留,以防万一疏漏。
次日,他假作要启程的样子,与官吏们好一通闲话后,拎着他们孝敬来的两袋金银锭子,大摇大摆地出了府衙的大门。
身后,即刻坠上了尾巴。
严峙能让这些无名小卒吃准了形踪?他遛马长街上,悠哉悠哉地自去闲逛,待时辰差不多了,打马就走,一径奔至往来官道,叫尾巴们都以为他就此登程了,再不费吹灰之力地,反跟住了这些尾巴。就这么一路跟回来,严峙发现,他们之中,一些进了城南的一处宅院,另一些则去了府衙。
原来有公家的人,怪不得跟踪得这样快。严峙心里有数了,不过,猜不到那处宅院里会藏着哪一尊大佛。
当夜,严峙收拾停当,翻了那尊大佛的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