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点了点头,其实这句古语字面的意思并不是这样,但深层次的含义的确如少年所说。所以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并不是在单纯的靠翻译之类的能力与不同物种交流。而是将自己的意志与想法,在表达的同时,同样通过某种意识形态的链接,映射到了对话人的脑中。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真好。”
“嘿嘿,那我还是能炫耀炫耀的,我跟着你学了好多东西~”晖沾沾自喜,就差数着手指计算得失。
潮立即把自己撇出来,甚至坐的都离他远了一点。“这坏毛病可不是我教你的,是你跟承泽学来的。”
“呜哇!我就见过他一面而已啊!”
“你也并不会想跟他多见面的,对吧。”
“那倒是……总感觉他笨笨的,也认不得方向……而且听说,龙族的脾气都很差呢。”少年又开始碎碎念了。
“但是我听说,阿斯加德的宫殿很漂亮哦。”潮漫不经心的理着手腕上的装饰,整了整鬓边的花朵,又把怀里的一大束赫汐拉花调了调位置,避免自己一不小心压到她们的花瓣。
“噗哈哈哈哈,阿斯加德有什么好的,都是一栋栋土做的房子,灰扑扑的。真是奇怪,龙族那么喜欢宝石和亮闪闪的东西,怎么不干脆给自己盖宝石宫殿呀。要是他们见到了瓦尔纳的宫殿,肯定要不好意思的钻进山洞里。”提起自己的家乡,晖就两眼放光。“要是他们见到那些雪白雪白的屋子和清澈的小河、蓝蓝的卡梧斯茄,诶呀,他们肯定不想回家啦!”
“不一定哦,对于一些人来说,家的美好,是没有办法替代的。龙,也是一样。”
那个一天到晚臭着脸的小孩子,那么硬邦邦的语气里,都流露出浓浓的渴望。他是那么的期望,最亲密的父母能够再注意他一些,哪怕只是投来一个鼓励与信任的眼神。
“唔……嗯。”
晖敏锐地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发生了变化,还不等他发文,女人便又淡淡开口,令他骤然感到沉重。
“炫耀并不是一件好事,晖。有朝一日你成为被炫耀的一方之后,你就能体会到那种痛苦,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被影响,都无法忘记的痛苦。他会在你即将入睡的时候带给你一个噩梦,又在能够逃脱梦境的时候,纠缠你让你无法清醒……”潮摘下花束中一片多余的残叶,轻轻抛在风里。“而在你混沌不清的时候,用细细的针,猛地刺透指尖。”
就是在这时候,菲尔觉得,潮像是库钨斯卡深处,那片将自己的绝大部分皮肉都融烧殆尽的湖泊周围的冰凉荆棘,美丽又锐利。
“这些事办完,就去你家看看吧。”
两人都不禁为这样的话动容,主人公已然换了话题。
“嗯……嗯?真的!”晖反应过来,立即将那点使人不快的阴郁选择性的暂时遗忘。
“真的。”
“要保证。”
潮失笑,她发现可能晖看起来像是长大了,但实际上,他还需要更长的时间真正认识到,什么是“长大”。
“嗯,那我保证。”
比如说,就从知道不是所有保证做到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她会努力做到,他当然也会。可有太多太多的事,并不是努力,就一定能够做到。他接下来要学的,应该是放弃。
“我们……快到……啊……下面。”
两人顺着菲尔的目光看向前方脚下,黑压压的影子布满峡谷每一处山坳与雪丘,层层叠叠如浓淡不均的污水,又像以天为卷的战神打翻墨水,向东铺陈直至远方山脚下,向西则被一片银白色的小小湖泊阻拦,湖泊背后不过百米,就是猎人们最靠近的峡谷的营地。
随着他们飞行高度的降低,黑色的墨水逐渐能够分辨得出每一滴墨珠的样子,各具特色的样子,只是看一眼,你就基本不会忘记。多臂独眼乃至无眼的生物数不胜数,不成人形乃至不成可描述的形状,都是稀松平常。密集的獠牙,明黄色的眼珠上暴起的暗红血管,滴落黏液的口器与唇舌,或许不该被称为唇舌,那只是一团斑斓的肉质组织上,猩红色的裂口。
只是因为各色的皮肤与周身弥漫的混沌气息混合在一起,才呈现出了清浊难辨的黑。那只自己给自己安上脑袋的兔子,能够成为潮好几日没能忘却的阴影,可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周身有带着倒刺的翅尖划破空气,甚至不用聚精会神去观察,那些生物茂密的羽毛与藏在羽毛中反射雪光的长刺,与伸长成弯钩的爪、末端缀着刀刃的长尾,都纤毫毕现。因为他们冲着不属于同类的意外来客嘶吼,大张的嘴里生长着细密交错的黄色犬齿,紫红色的舌尖而长,似乎能从来客们的鼻尖划过。
就在这片混沌的最前端,是更加巨大而壮硕的身躯,朦胧的能分清头尾,是因为在称之为“头”的地方,许多只眼睛挤在一起,泛着青绿的灰暗光泽,许多只手臂攒聚如花,许多只触角,又舞蹈般的扭动着,调动这些诡异肢体的脊椎,一节一节的脊骨突出皮肤,绷着灰白的肉膜,每一次活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嘎吱……嘎吱。
落得更低,他们便认出那片小小的银色湖泊,是蒙尔森的一小队骑士,银色的光晕,来自他们反复擦拭过的铠甲,因经年磨损存有的那些细小的灰黑色,使这片湖泊更加真切。
其中最不畏戾风的水花,无疑属于那个队伍最前端的人。即使身后只有十数位战友,他的神情也一如统御千军万马。
潮缓缓的默念他的名字。
玛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