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莉特无声的呼吸，平复疾驰后狂乱的心跳，站在紧闭的高大漆花木门前，半晌，她轻轻敲门，而后缓缓地握住把手。

殿内却没有其他反应，她一愣，看到自己雪白的蕾丝边手套上，一道横亘整个手背的裂口，零星的织线牵拉着裂口两侧，其下是红润的肌理与淡青的血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从梅德欧兰特的军队上方掠过时，还是安抚劝慰那些泪眼朦胧的脸又被猛地扯住恳求祈祷时。

她最近的记忆总是时不时的混沌，有时觉得自己曾在山林河海中之中奔跑，笑声洒满原野，有时又只是仰望着缥缈的星穹，不厌其烦的寻找着代表自己的那一颗。

好在无论过程怎样，笑声总是落在这个人面前，她能够成为漫天繁星，因为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月亮。

奈莉特推开门，双手在身前交叠，遮住了手套上的伤口。

月亮从昏暗房间中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亮。

“你来了，奈莉特。”丽贝卡侧过脸小声问好，复又转回去用更加轻缓的语调解释：“这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最出色的女仆，奈莉特女士。父亲，她帮助我做了许多许多的事。”

猩红色的帷幕中，形容枯瘦的年迈老人昏睡着，甚至不闻呼吸。

“丽贝卡大人……特雾尔萨图斯已在雾隐峡谷陨落，我们……”

“……”

丽贝卡起身，无声结束了谈话，率先离开这间陈旧又苍老的殿宇，奈莉特紧随其后，一同走在被科洛莫斯簇拥着的连廊中，描画着枝蔓的地砖光可鉴人，每一根枝蔓的缝隙都一尘不染。

“不要用那些事打扰到父亲休息。”

连廊望不到尽头，如她们连绵的心事。

“很抱歉，丽贝卡大人。”

奈莉特低垂着头道歉，她们停下脚步，一同向着日出的方向俯瞰。极目远望，越过层叠的城墙与丛丛高塔，能看到遥远的天际与雪山相接，隐隐有蚁群般的阴影涌动。

不难想象有什么样的猛兽蛰伏在阴影中，将吞没整个王国。

“不用道歉。巡防的工作太过辛苦，在我面前，你可以更放松一些。”

兵力锐减，奈莉特不得不时刻维持着高强度的分身化形，以达到第一时间侦测王国各个方向威胁，并迅速反应布防的目的。通过轮流休息，来保证总有一部分奈莉特处于高效运转状态。

“丽贝卡大人……我很抱歉，没能……”

奈莉特不忍开口，接连的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坚不可摧的王女几乎在一夜之间衰弱下去，却又从内而外撕开某种束缚，仿佛冲出水面的海神，或是顶开冻土向上，抽条勃发的雪麦。

“不要紧，不要紧的，奈莉特。不要自责，我知道你，斯科特……你们都已经竭尽全力了。况且……”她转回身看着一脸担忧的女仆，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到目前为止，奈莉特，别忘记了，我们是获胜的一方。”

“是。”打结的眉头舒展开，奈莉特也以一个完美的笑容回应。

没错，无论这条路洒满多少血雨，由怎样的尸山骸骨堆砌，她们都相信自己适中行驶在正确的道路上，前途坦荡而光明。

“城里的情况怎么样？峡谷里的消息泄露了么？”

“一切安好。疏散工作由斯科特队长主持，女性和孩童将优先转移至木犀森林南部，其他民众预计3日内全部转移完毕。有不少人自愿留在城内，洛奇会组织他们作为编外骑士行动，请您放心。”

“好，这封信，替我送到哈迪达斯那里。不要假手任何人，确保只有他看到信中的内容。尽快动身，我们时间紧张。”

丽贝卡拉起奈莉特的手，眼眸闪动。随后脱下自己的手套，放进她的怀中。

“我知道的，奈莉特，你们都尽力了。放心，我们一定熬得过去。”

颂赞英灵与同胞的挽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连日来她们总是身处相似的旋律中。王国似乎提前进入了早春的雨季，总有消不去的浓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丽贝卡大人……”

奈莉特握紧薄薄的信笺与那双赫汐拉红的暗纹手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深埋下头，只觉得挽歌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