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徒步而行,一切生物都自行避让,唯恐犯下僭越重罪,草木灵石亦然,走过这里便一时没有在意。现在看去,在一片碧翡蓊郁中,寸草不生的荒地分外显眼。
决定这片土地今时今日的,想必也就是造成这番景象的元凶。结合米纳西留念的话语,自然可推得正是那位和自己气息相似“枭神大人”,也正好,他们之间还有很多话需要好好聊聊。
“是谁把你留在这里的?”
“我……记不得了。”
男孩清澈的双眼中流淌出诚实的茫然,他无措的交叠手指,为自己没能应答神明的问题而苦恼。
大约是太过痛苦的缘故吧,她想,便伸出手,凝聚出一支娇艳欲滴的赫汐拉花来。
“带我去你的家里做客吧,上一次,你很想这么做,对吗?”
“对的!”米纳西接过花,还大着胆子牵起了她的手,蹦蹦跳跳的向前走去。“我的家就在这里不远的地方,妈妈做的雪麦酥饼是最好吃的,有好多阿姨姐姐过来请教她呢!妈妈还教给了我怎么做,她说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做给我喜欢的人吃。我每天都在练习,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意识的造物能够在虚数世界互通,她仍能够凭借残留的魔力气息与周遭植物与山石的纪录还原不少造物,当手捧鲜花的男孩的身影没入杂草的那一刻,砖石纷飞重构,湮灭史诗中的小小一隅被挖掘复原,熟悉的建筑拔地而起。
“我可不是人。”她跟进去,注视男孩忙碌的身影。
他将花朵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那里原本的水瓶中,已有的枝杈也正含苞待放。而后转身奔向厨房翻箱倒柜,碗盏相碰的声响,水流的声响,让这个小屋像是活了过来,也让他们都像是活了过来。
“我知道,嘿嘿,我也不是呀!”
她一怔,双眼隐隐钝痛。
他原来是这样聪慧的孩子,聪慧到这样清楚,自己已经不在人世。
“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屋子里睡觉。对哦,我带来了你这样了不起的客人,得把他们喊起来才行。”
米纳西说着,离开厨房,转向相邻的屋子,轻轻敲击屋门。对她而言,那却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抱歉啦姐姐,他们应该是昨天忙着点矿,实在是太累了。有很长很长的矿队,每一队的情况都要记录,那个红眼睛的姐姐,她问的可详细啦。连进出矿洞的时间,大家每天做些什么吃些什么都要问,她还和我们一起吃饭,给我们带来暖和的被子还有能让屋子香喷喷的东西。”
米纳西一边忙活着,嘴上也是一刻不停,待碗盏的声音重新响起,她来到“屋门”前,驻足停留。
稍稍闭眼,错乱的意识碎片涌入大脑,啼鸣的飞鸟,惊惶的呼叫,纷杂的脚步,相撞着后退的人影,利爪、刀剑与铠甲擦碰出的火花也一闪而没。
再睁开双眼,石壁已然不复存在,幽长的甬道出现在面前,四壁工整,且包含如此大的信息量,自然是魔力所为。
沿甬道一路向前,不过几步,便豁然开朗。这里的房屋多依山而建,为了储物保暖,家家户户大多都挖空了一小部分山体或地下作为储物间,这里便是将家家户户的储物间全部联通,通过甬道与屋子相连,又出于某种原因,将之完全封死。
天光幽微,应该是从岩石的缝隙中照射进来,眼前一片寥落。
大小尸骨遍地横陈,其上遍布掌心大小的孔洞,应该是某种锐利无比的武器铺天盖野,穿透山体将所有人全部钉死。
如此手笔,她并不陌生,如果矿石地脉延展到这里,那么山中某个矿洞里幽梦泽使团的惨状就会重现。
无数个攒聚一处的骨堆,是无数个走投无路的小小人家。曾与她打过招呼躬身行礼的老人,坐在暖阳中,闲话家常的妇人与孩童,塞给她满手的点心,与朴实恳切的心意。
他们比肩抵足,相拥长眠数年。
如果对侧的山体也是如此,那么人数便很好推算。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这里却只有繁花的馥郁香气。
他们没人能逃出生天,也不会有人,能够重返故地。
除了她自己。
“姐姐?”同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隔着时空的长阶与她会面,发出一涟涟回响。“酥饼已经烤好啦,这是我做的最成功的一次,闻着可香可香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