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的魔女放下婴孩,给了【珀洛菲特拉】一个颇为乖巧的眼神。
“你会陷入漩涡。”
埃列夫一怔,不敢确认这话是否在隐喻爱女的命运。而那声音仍在继续,恍惚间,似乎旧日重返,他带着幼子们远赴莫昂斯特,得到关乎国运的预兆。
“天上的漩涡,水中的漩涡,城邦间的漩涡,权力倾轧与更迭的漩涡,域海所分割的时空中……”
“别这么言之凿凿,珀洛菲特拉,你瞧埃列夫,他吓得脸皮都要掉下来了。”
庆典魔女却打断了这越发惊心动魄的结论,她侧过脸,仿佛是在好言相劝,与刚刚的凌厉大相径庭。
冈格尼尔之中混沌的星云均匀的旋转着,昭示先知魔女毫无波澜的心绪,她看似不为所动,但依言停顿,随即便换了话题:“看来你也有写话想对她说。”
“我可不敢随意指点。”潮轻柔的叹息,似是为一脸忧虑的埃列夫不忍,便主动起身,踱至推车边。“唉,可别误会她的意思啊。这样吧,毕竟我不能未卜先知,但梅德欧兰特是弗拉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拥有最为广袤富饶的领土,它的稳定与安宁关系着这片大陆乃至整个世界的安危,令它因一位公主的出生陷入踟蹰,倒显得我们太过无情。”
埃列夫领身后妻子皇子再拜:“神主怜悯,梅德欧兰特惶恐不安,敬请泽被苍生。”
“好吧,你可别怪我,珀洛菲特拉,要怪就怪不知道是谁,让我生出容易心软的性格来。”
潮掩唇低笑,将脖颈上碧绿的晶石挂坠取下,系上婴孩的脚踝,怜爱的注视着她懵懂无知的金色眼眸,正要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惊呼打断。
“请您不要!”商陆冲破兄弟们的阻拦重重跪在父亲身侧,鸦隐猜测他的膝盖一定已经碎裂了,可从他的表情却看不出端倪。“一切,一切都是梅德欧兰特的过错,一切都是商陆的过错。请您不要迁怒,请您宽恕我们最小的……”
“商陆!你是越来越不知轻重!”埃列夫此时就差趴在地上去亲吻庆典魔女的脚,只恨自己竟没有狠下心将这疯癫的儿子重重锁死,让他又找到了机会大放厥词。“神主大人,小儿狂妄,过后必定重罚。商陆,不要妄议,立刻向神主大人请罪!”
“父亲……她……”
“嗯?”神明的目光扫过许多按捺着惊惶与兴味的面容,她总是那样不怒自威,即使发生如此荒谬的情景,她似乎永远气定神闲。
不负“美丽”之名,她的美艳是毋庸置疑的,精妙绝伦的五官与躯体,带着盛气凌人的夺目,锐利的如同一把巧夺天工的刀。
无数嘲弄的目光落在身上,窃窃私语中尽是讽刺,嘲弄他的偏激与愚蠢,讽刺他的无知与大胆。这让商陆意识到,似乎父亲曾施下的命令竟在无意之间完成了,他们抹杀了意志魔女,几乎已经不存在仍然记着她、能分辨出她的生灵,而自己,就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只有自己知道,她必定饱含凌驾一切摧毁一切的恨意。
哪怕笑着,哪怕看似深明大义又和蔼可亲,但她或许已经为梅德欧兰特准备了一条不得不走到底的绝路。
商陆不再多言,苍白的请罪与辩解远不能消除他们之间的纠葛。因此他将自己献上,以求问心无愧。
那熟稔的身躯深深拜倒,潮淡淡略过。像是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般,抚着婴孩小小的脸,话语依然和风细雨。“放心吧,我说过了,我们并不严苛。”
大殿静可闻针落,先知魔女无言允许这一切的发生,庆典魔女扬起音调,如同歌咏,眉梢眼角流淌着温柔,群裾微微翻涌,月白的霓光流沙般浮动。
心有戚戚也好,暗流涌动也好,此刻,神明挥斥方遒,她权柄喷溅的荣恩,那样美好,令人向往。
“即使如先知魔女所说,她或许命途跌宕,但,我祈愿她勇敢,祈愿她坦荡,祈愿她有无可匹敌的锐意,祈愿她有所向披靡的劲势,祈愿她成为永恒繁荣的图腾,成为你们的寄托,与希冀。”
粉白的荧光丝丝缕缕注入碧莹莹的晶石,埃列夫及族人的眼中无一不跳荡着喜悦与激动。
唯有商陆跪伏在地,枉然怔愣着,泪水漫过脸颊滴落,金色的血液从握拳的双手缝隙中缓缓渗入层层衣袍。
他知道,都结束了。
自己无法阻拦,骨肉亲人走上那条被迷雾遮掩的不归路,被当庭宣判处以极刑。
似乎在此刻,王国覆灭,他已然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