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遐若不肯言,沈应不会开口相逼。
她三番四次以各种缘由理由遮掩,定是不愿意旁人知道,沈应不好打探。
一来,此事只能算是插曲,与两人眼下困局无关,二来,这算是她的…私事。
她因何烦恼,为何落泪,与刺史大人一案无关,他不该插手太多。
正如他对妙云所言,两人只是…萍水相逢。
候了赫连昭两人问完签文,四人相继道别,出了后院,陪着她另进别处,庵中显出不一般的宁静,树影斑驳,耳畔鸟鸣啾啾。
沈应安静随在她身后,一路走走停停。
日光照耀,地上映出两人身影,陆遐起先一意想着心事没有发觉,在她不经意又被石子跘了一跤几欲摔倒之后,终于察觉地上影子飞快收回欲扶的手——
那是隐隐护卫的姿态。
想起他在殿中陪着自己看签文,陆遐过意不去,寻了一事开口,“师太道药浴结束,她另开药方与我,之后依新药方按时服药也就罢了。”
“可要分几次煎服?”
“这倒不用。”陆遐见沈应诧异看来,不免有些心虚,“我不爱喝药,师太知道,她另制了药丸。”
小小药丸,她还能皱着眉吞了,苦涩的汤药是不爱喝的,妙云知道她性子。
男子英气的剑眉拧起,显然不赞同,陆遐低头道,“不爱喝药怎么了,眼下哪里是煎药的时候…”
她不爱喝药的习惯又不是现在才有的…
想了想处境心里又理直气壮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追兵,煎药不是时候,况且世上有谁是乐意吃苦的,她不爱喝药很正常,陆遐不服气地想。
沈应摇头,不好说什么,“道理你自己知道,何必我说。”
能与妙云庵主说出那些话,想来心里跟明镜似的,对于自己身子,还有谁比她更清楚?
“只是不喜欢喝药罢了,吃药不就行了…”
沈应听清她含在嘴里的低语,“难道每回都有一个妙云庵主为你制药丸,熟知你脾气不成?自然是怎么安排怎么来。”
“谁说没有,从前就”陆遐话到一半陡然停住,半响生硬转道,“…就是要喝药也等脱险再说。”
女子星眸明晃晃地写满了心虚两字,沈应顿觉好笑,她能忍得住鞭伤不吭一声,牢里那般硬气却怕苦,实让他感到意外。
他半响不言,陆遐顿觉尴尬,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男子眸光怔怔看着院外,陆遐诧异,“怎么了?”
院外有几人走过,看模样是上香的香客。
沈应眸光渐冷厉,口中低语道,“你在这里等我,不,你去大殿里等我。”
“你——”陆遐还要再问,他疾奔出去,只留一道残影。
沈应疾纵出门,他与陆遐不知道走到了何处院子,香客稀稀落落,远没有观音殿前多人,他眼中惊疑不定,只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那人怎么这般眼熟?
待到转角,先前看见的身影倒不见了,前面是一左一前两条路,风动树影,小路静深寂寂,不知通往哪里。
他急跟上来,怎么可能一下子没了踪迹?
沈应疑心是被发现了,转念一想,从他发现到跟踪,只在须臾之间,按理说不该跟丢了才是,他轻轻一荡,纵上树梢。
远目隔壁院落里有两人遮遮掩掩疾步而走。
原来小路转角又是另一处所在,只是墙砖同色,不熟静月庵的人,只怕当前边已无路,若不是他在树上看见,几乎要跟丢了。
沈应身轻如燕,等两人过了半个院子,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前边两人一路疾走,却不知有人悄然跟在身后。
沈应有心看两人要往何处去,不前不后地跟着,两人埋头赶路,进了一处院子,看样子,是那晚他负着陆遐随无岫来的地方。
怎么到这里来了?沈应正欲跟上,院外娇哝软语渐近,是静云回来了。
只得按耐住,继续等着。
她笑语不断一路与人说话,等与她说笑之人走了,这才推门入内。
他伏在院外的树上,计算着时辰,看着紧闭的木门,一时惊疑不已。
且不说那两人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左侧那人步伐如此之大,显然是男子无疑,从他上树到现下,已有两刻钟,静月庵是什么地方,这是庵中尼姑起居用的居所,怎能让男子入内停留那么长时间…
这静月庵定有古怪。
他回首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靠近,轻巧翻进院子,不在门前,而是绕到了院子后方,顺着墙根到了窗檐下。
再往前几步,果然听见屋内传来静云软语。
“现下晓得厚着脸面求我来了!”
里头另一人告罪道,“云儿,这不是事出有因,你看这事…这样吧,按方才所言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是男子嗓音,沈应按下疑惑,侧耳静听。
“呵!”屋内静云一声冷笑,“这买卖你心里没数?说了五百两一分不能少!这么点银子是要打发乞丐”
“你…”屋内不知何物,沈应听见啪地一声,屋内静云怒道,“你别以为你是大人物,人家把你当枪使呢!凭你那龟样还要作威作福作践老娘!你也不照照镜子!”
男子拍桌恨声怒骂道,“装起清高来了,你个无情无义的女表子!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打什么算盘,看上另一个靠山了是吧,想要撇下老子!”
“老娘就是看上了怎么,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也比你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