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圣殿的谶言从没有出过错。”莉迪亚看着我,她突然对我微笑。
“出过错。”我深吸一口气,我又感到心脏的某一处开始隐隐作痛。“谶言说殿下是帝国最后的晖光,但殿下还是陨落了。”
我们都知道我口中的殿下不是菲利普,而是塞巴斯蒂安。
“但晖光总是要消逝的,不是吗?”莉迪亚轻声,仿佛是在叹息。
我飞快地抬眼,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之前不是还想杀我的么?怎么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我不想再谈论有关谶言或是殿下的任何事情,所以我换了个话题。
“德·萨拉曼家族败亡已有四年之久,我虽心有不甘,但却并非日日都活在仇恨之中。”莉迪亚坐正了,她的浅绿色眼眸里有某种情绪在波动,静水流深。
“我今年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任何不切实际的爱情故事么?帝国太子为了一个侍卫抗婚,最后导致了一整个家族的败亡?我没那么天真。”
我被莉迪亚说出的“不切实际”刺痛了。我用力叉了一块菠萝,“那你相信什么?”
“谶言。”莉迪亚看着我,她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块被叉住的菠萝。
所以无论是见面之初不自量力的刺杀,还是后来在卧室里痛心疾首的深谈,都不过只是对我的测试。目的是为了看清楚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了知道我到底当不当得起那句谶言。
“唔。”我点点头,但是却没了任何想要继续交谈的兴趣。我低下头开始吃饭,而莉迪亚则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多想告诉她,那些她以为不切实际的爱情故事都是曾真实发生过的。但是这样没什么意义。因为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
“你愿意和我联手吗?”莉迪亚开口道。
我抬眸看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明天再说吧,今天我累了。”
莉迪亚的浅绿色眼眸中划过一丝失落,但她只是克制地点点头,“好。”
那顿午饭之后,我和莉迪亚的关系有了明显的缓和。或者说,莉迪亚对我的态度单方面变好了更准确一些。但我对于她口中的“联手”却一直态度冷淡。我提不起劲来。
在一个黄昏,我在阳台上站着乘凉的时候,莉迪亚走到我身边说。“我弄清楚了梅莉的身份。”
“嗯。”我淡淡应一声。
“她是费朗罗·欧文同父异母的妹妹,”莉迪亚继续说道,“不过她是老欧文情妇的私生女,养在外面长到了十多岁才被费朗罗接回家里去。”
费朗罗·欧文是参议院的众元老之一,曾经是鼎力支持菲利普重要人物。但随着殿下出局,赌盘上只剩下菲利普与拉斐尔家族,实力对比发生变化,费朗罗对于菲利普的态度也就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毫无疑问梅莉·欧文是费朗罗安插在菲利普身边的眼线,但费朗罗不希望我活着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怕我找他寻仇?
“在先太子获罪之前,德·萨拉曼家族的女眷便被罚没,昂撒里之乱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菲利普殿下的府邸中充任侍女。据说当年的那番谋害,费朗罗·欧文是最主要的策划者。”莉迪亚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我的脸色。
我垂眸,沉默。可能费朗罗是最主要的策划者,但是直接和间接害死殿下的人却有许多。我并非是要为了殿下复仇,如果殿下还能发表自己观点的话,我相信他也一定不会希望我进行任何形式的复仇。在那一天我失去了我的爱人,而帝国则失去了它最后的晖光。唯一的不同只在于我感到刻骨铭心的痛,而这个笨重迟滞的帝国却还要等待好长的一段时间才能体悟到这一点。
殿下死后第二年,三足鼎立的局势被打破,菲利普与拉斐尔家族之间爆发战争。帝国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场报应,只是我从中并不能感受到哪怕一丁点所谓复仇得胜的喜悦。这个世界只是在变得更坏,对除了利益既得者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这样。
“所以现在费朗罗不再支持菲利普了吗?”我回眸看向莉迪亚。
“更准确的说,是菲利普先推开了费朗罗。”莉迪亚回应。
我沉默地思索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在我辗转流亡于星际的这三年,争斗的最中心发生了很多事情。
是菲利普先推开了费朗罗。参议院最初是支持殿下的。但是殿下想要完全清明的政|治,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必然会损害到参议院背后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者。说起参议院,一个世代在奎明种地的农民或者他的子孙是不可能进入参议院成为议员的,所以参议院实际上还是贵族权利的一个缩影。
参议院在殿下之后便与菲利普结成同盟,一起斗垮了殿下。但现在没了殿下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菲利普羽翼渐丰,单人便能够与拉斐尔家族分庭抗礼,他渐渐地也不再想要受参议院的束缚了。
所以现在又形成了新的三足鼎立的局面么?
我正在想着,却被人出声打断了思绪。
来的人是菲利普。
“钧山,”他唤我的名字,“明天陪我回一趟帝国主星。”
还没待我发表任何想法,菲利普便继续道,“陛下想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