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样和你朝夕相处的话,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爱上你。”
这句话是骗尉迟吕的。我就是再饥不择食,也实在不会爱上这样一个小孩子。但尉迟吕听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脸色,从脖颈一直红到耳后根,整个人如临大敌。
“你先别急,我要先向长官汇报一下这个情况。”
尉迟吕干巴巴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偏殿。
我看着他慌不择路的样子忍不住把脸埋进被子里闷笑。我想起很早以前,有次在和格里芬聊天的时候聊起如何才能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明争暗斗中取得恒久的胜利,我们最后得出了一个听上去很无厘头的结论。
为了取得恒久的胜利,一个人需要有三点必要的品质。
第一,坚持。第二,不要脸。第三,坚持不要脸。
比如参议院,比如菲利普,比如拉斐尔家族。
在我还在殿下身边的日子里,我能做到的始终只有“坚持”,但是现在,我似乎离拥有后面那两样品质越来越接近了。
三年的流亡生活带给我的似乎也不全是坏事情。
尉迟吕的动作出人意料地快,估计也是因为周承平半点没有为难的原因,莉迪亚在第二天晚上就已经出现在了宫殿中。
“嗨,好久不见啊。”我刚刚吃完晚饭,正倚在窗边吹风,听到莉迪亚的声音,我转过头笑着和她打招呼。
莉迪亚招呼另外两名与她一同前来的侍女放下手中的东西,她皱着眉走向我。“你瘦了很多。”
我看着在莉迪亚浅绿色眼眸中映出的我自己,我觉得诧异。
“是吗?”
“嗯。”莉迪亚点头,她示意那两个侍女先出去,然后她走到我身边,踮起脚尖,把打开的窗户关上了。“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大伤初愈,先不要吹风。”
我看着最后一缕微风轻抚过莉迪亚的金发,我感到自己心脏的某一处突然变得柔软。“好。”我点头,回到床边坐下看着莉迪亚,我想我现在面上的神情一定很温柔。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莉迪亚走到床边问我。
我将事情经过轻描淡写讲了一遍,莉迪亚听完之后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复杂。
“你们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对吗?”我看着莉迪亚。
“在外面流传的版本是老皇帝宣菲利普觐见,有刺客埋伏在皇宫中,趁着觐见之时猝起发难。老皇帝不幸被刺客挟持,你拼死护卫菲利普受了重伤,等到周承平带着人赶到现场,平定局势,老皇帝已经回天乏术。他在最后留下了传位于菲利普的遗言,并为先太子的叛国罪翻了案。”
莉迪亚说完了,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我坐在床帐中的阴影里,沉默地咀嚼着这番话。
我拼死护卫菲利普受了重伤。我为什么会突然前往伯约,又为什么会在老皇帝召见菲利普时陪伴在侧?这些是有很多人想问,但真实答案却无关紧要的问题。重要的唯有一点,那就是我拼死护卫菲利普。这样一来,我之后就有了能够名正言顺出现在菲利普身边的理由,我就从三年前殿下身边的罪臣一跃成为了新皇的宠臣。而至于我为什么重伤拼死也要保护菲利普?这将成为一个更引人遐想深思的问题。
流言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它的面目模糊、暧昧不明。菲利普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供那些有心人去遐想。去遐想有关于我的谶言,有关于我的立场。
有刺客埋伏在皇宫中。这刺客是哪一方的刺客?流言中并未言明。我看出来这是菲利普留下的第一张底牌。老皇帝殒命,传位于菲利普,拉斐尔家族必然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然而一旦他们提出对菲利普即位正当性的质疑,菲利普便就可以拿刺客的身份做文章。到时候别管所谓“刺客”到底是不是拉斐尔家族的人手,菲利普都可以把这顶帽子扣在拉斐尔家族的头上。
菲利普现在并未放话挑明刺客的身份,这是给拉斐尔家族留了一线,也是对拉斐尔家族后续可能对他采取任何不利行动的威胁。
老皇帝为先太子的叛国罪翻了案。我将这句话在心中一遍遍默念过,除了苦笑之外再做不出别的表情。恐怕莱昂纳多在临死之前正如同他在当年下令处决殿下之时一样的不明所以。这样的一句话太轻飘飘了,根本不足以祭奠殿下的英魂。我知道菲利普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的继承看上去更加的名正言顺——殿下在参议院之外,在那些数不清的最底层的农民、商人、士兵之间有着极高的声誉。菲利普想要就凭借着这么一句话便重新划定他与殿下的关系。他想让人觉得,是他在最后的时刻让老皇帝为殿下翻了案。哪怕从前他与殿下看起来是如何的水火不容,但实际上他和殿下一直是站在一起的。
我面前浮现出菲利普云淡风轻又志在必得的笑。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憎与恶心。
“你还好吗?”莉迪亚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来。“你之前说过,你想和我合作联手。你现在还想和我联手吗?”
我从床头柜上摸到火柴盒,我摸出一根火柴,擦燃了,点燃烛台上的蜡烛。
烛火在我的黑色瞳孔中跃动,我看见莉迪亚笑了,她看起来真的像是个精灵。
“当然。”莉迪亚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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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尉迟吕来,莉迪亚要贴心得多。她在到皇宫后的第二天就想办法帮我弄来了轮椅,白日里天气晴好的时候便推着我在皇宫中四处走动。
上次那位黑着脸离开的医师又回来为我复查了一次,看见我坐在轮椅上,他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出去透透气是可以的。”医师点头在病历簿上记下一笔,然后又向莉迪亚简单交代了我现在的情况。
复查结束后莉迪亚推着我送医师出门,尉迟吕也跟在我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