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当过兵吗?”军营门口负责登记的人看着我们,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说话的时候阴沉沉的视线穿过镜片落在我们脸上。
我和龙对视一眼。“义务兵算吗?”我们答得很保守。
负责人点点头,他握着签字笔在纸页上潦草地写下什么。“你们朋友说的话不太准,现在到处都是雇佣兵,价钱已经贬值了。一个月的薪水是九十个银币,如果你们觉得还合算,就在这里签上自己的名字。”
负责人把桌上账册一样的东西转过一百八十度,递到我们面前。
“九十个银币?”龙从负责人手中接过笔,他露出一个有点惊讶的神情。
“嫌少么?”负责人把眼睛往鼻梁上推一推,“这是次等兵的价钱,我看你们两个体格不错,之后好好干,要是能混到军团的核心队伍,薪水能翻一番。”
龙已经签好了名字,在把笔递给我的时候他轻声,“拉斐尔家族这么有钱的么?”
“嗯,”我在纸上签下一个龙飞凤舞的“李”,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看得懂汉字,“他们以前昧了不少钱,现在兵力不足,开始掏家底了。”
有人带着我们往兵营里面去,走过两道松懈的关卡,喧嚣声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这是你们两个的军牌,”带路的人随手丢给我们两块金属牌,“跟着军牌上的编号去找自己的队伍,和小队长报完到之后自己去仓库领装备。”
我伸手接过军牌,也许是被很多人用过的缘故,军牌表面是道道划痕,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光滑金属色。我把这枚小小的金属片扣进掌心,龙已经伸手掀开一顶帐篷的门帘,我跟着他走了进去。
“新兵!”迎接我们的是一记漫不经心的口哨。
龙将门帘放下,挡住账外呼啸的风。我走到灯下,打量帐篷内的陈设。
一共十六架高低床,床上和地上七扭八歪坐着人,武装带和军靴很随意地堆在床脚,地上是烟头和捏扁的啤酒瓶,有一伙人在打牌,把牌噼里啪啦摔在一块石膏板上,输掉的人满嘴脏话骂得震天响。室内光线昏暗,钻入鼻腔的是一股酒味儿汗味儿和混吃等死的陈腐味儿。
从军十载,我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脏乱的营地。我看着这帮身上没有一点军人样的混子,忍不住皱眉。
最开始冲我们吹口哨的那个人坐起来了。他留着络腮胡,在脸左侧从太阳穴到颧骨的位置有一道疤。他将我和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微微眯眼。
“喂,新兵!”他很轻慢地招呼我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龙。”龙走到络腮胡男人跟前,他半蹲下来,笑着向男人伸出手。
我看着龙咧嘴露出他整齐的白牙,时隔多日再次想起了我初遇他时曾做过的那个关于狼的比喻。
龙的笑不带任何挑衅意味,但是他这个人本身的威胁性实在是太强了。络腮胡很明显地紧绷起来。他死死盯着龙看了一阵,试图挑起事端以确立自己的权威。
“你是第一次参军么?”络腮胡的眼神阴鸷。
“不是。”龙摇头。
“那军营里的规矩你应该懂。”络腮胡的咬肌绷起来。
龙笑着从兜里面掏出一罐啤酒,他把啤酒递给络腮胡。“见面礼。”
络腮胡坐着没动,他在等着龙替他把易拉罐打开。
龙拉开易拉罐的拉环,络腮胡冲他伸出手。
我看见龙的琥珀色眼瞳在光下显得幽深。
龙仰头自己喝掉了那罐啤酒。
帐篷里的喧嚣声逐渐止息,原先赌得正酣的那帮人早已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龙和他对面那个络腮胡的身上。
龙的喉结滚动,我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性感。
络腮胡暴怒。他一跃而起,一拳打向龙的鼻梁。
龙半蹲在原地没动,他伸手,轻易就攥住了络腮胡的拳头。
我知道龙的手劲有多大。我看着络腮胡涨红的脸和他颤抖的右手臂,相信他现在也应该知道了。
龙喝完了啤酒,他把嘴角上一点啤酒花舔干净。
“之前你是这里的老大?”龙问络腮胡。
龙并没有想要听络腮胡的回答,他把手里的易拉罐捏扁了,金属折叠,发出令人牙酸的冷酷的声音。
“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把你的人叫起来,把这间帐篷打扫干净。”
龙扬手一抛,被捏扁的易拉罐准确落进龙背后房间角落的垃圾桶。
络腮胡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灰白,龙松开手站起来,他冲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