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手刃自己,他会做何感想?
应寄枝不语,抬手将季向庭打横抱起,袖袍摆动间将烛火带灭,拥着人起身朝屏风内走去。
这便是不会答了。
即便有了情也是块木头,忒没意思。
季向庭扼腕不已,却仍由自己陷在绵软的被褥之中,鼻尖萦绕着应寄枝身上挥之不去的浅淡冷香,困意便缓慢地翻涌上来。
他杀孽太多,夜里觉浅,是以每每找应寄枝作乐,精疲力尽之后囫囵睡去,才能有片刻安宁。
两人纠缠太久,如今闻着他身上味道,竟也能有困意。
这毛病得改,季向庭心中念着,身上却提不起劲来,只好朝黑暗中沉下去。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身旁之人低声开口:“季月同你,是何关系?”
季向庭眼睫一颤,翻了个身睡沉了。
季向庭听得分明,应寄枝亦看得分明,只是不愿。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多少信任。
第二日天色未亮,应家校场上便站满了被家主亲自挑选而出的子弟,此事家主未到,场中交头接耳声不断。
“昨日还见你对应家主颇有微词,怎么今日就如此忠心护主了?”
“黄毛小儿,哪里值得我如此费心?”
“这么说来,你是对寒洲剑有意?”
“整个天启大陆哪个不想得到此剑?更何况……”
那弟子张望一番,压低了声音:“应寄枝昨日行事何其荒唐,若不是应长阑下的蛊虫,我早便想脱离应家自寻他路,此去天高路远,若是能杀了新任家主,便能得个自由身!你若不这般作想,何苦接这要命的差事?”
“你没听闻那传言么,应寄枝他根本就没有本命剑,所以被如此挑衅也未曾出手,还叫夜哭寸步不离守在身侧!这正是我们的好时机!”
对方被戳中心事,彼此对望一眼,皆看清了两方眼眸底下昭然若揭的野心与狠意。
天际一道银光划过,细语声顿时灭下,弟子们仰头,便见两道人影出现在高台之上。
争抢男宠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场下多数弟子却从未见过这位蓝颜祸水的模样,更有不少人认为此事不过是空穴来风。
他们如何也想不出来那寒冰一般的人见上那男宠一面便魂不守舍,同应二横刀夺爱的场面。
直到亲眼瞧见应寄枝牵着季向庭的手,应家子弟们才醒过神来,明白这传言千真万确。
“应长阑费了多少功夫养出来的好儿子,竟是个比应二还不如的酒囊饭袋?”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夜哭站在一旁,抬眸一扫,场上便再次安静下来。
“蓬莱遗址自上古便存在,其中机关幻阵繁多,千年来无人能从其中全身而退,此次寒洲剑出,其余三家亦会派人前往,还望各位万事以家主为先。”
带着血腥气的视线巡视着场中子弟,夜哭长剑出鞘,剑锋寒光摄人。
“若有二心,除却蛊虫,我剑下亦不留人。”
季向庭站在高处看着场下众生相,带着讽意弯了弯唇。
应家独有的心引蛊,任何拜入应家门下的子弟皆要服用,听其命令,若有违者,便要受灼心之痛。
应二给他吃的便是此蛊,只不过品相太次,遇到应寄枝体内的母蛊,便会被其吞噬。
看似光鲜,实则连男宠都抢不过。
只是如此强硬手段,这些子弟们与应家怕是积怨颇深。
应寄枝眼下处境,真是四面楚歌。
号角声吹响,回荡在整个应都原,街巷百姓纷纷朝东面张望,瞧见两艘庞然大物停靠在港口,应家子弟们如鱼贯入,纷纷露出艳羡之色。
“若是我亦有那劳什子本命剑,能耐怕是比他们还大!”
“大话可吹破天了!你好几日没拿到工钱了罢?再这般下去,你有本命剑,也只能给人家当剑奴!”
“那有何不好?虽短命了些,到底也算享过荣华富贵!”
几句闲话随风而逝,庸人痴心妄想一番,最终只能苦笑一声继续在柴米油盐里打转。
季向庭若有所感地回身一望,这一等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应家主!若是不嫌可否捎我们一程?”
这声音分外熟悉,却让季向庭身形一僵,头也不回地往船上走,却被应寄枝拽住。
“放手。”
季向庭脸上贯有的笑容消失,冷冷看了他一眼,甩开对方的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