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之外的海面早已被浓雾笼罩,雾气中隐约有花瓣在其中漂浮,将退路尽数斩断。
应寄枝听见那声疾呼,终于抬眸一扫开口道:“……风声不对。”
声音含在唇齿中,唯有身侧之人才能听见这无头无尾的话,季向庭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些弟子皆是岁安与应寄枝挑出来的形迹可疑之人,又混入些无关轻重的小弟子,即便是全折在里头,也无人会惋惜。
倒是稀奇,用了他爹上辈子的一箭双雕之计,还以为这无情无心之人也会让这些人全死在此地,也免得有漏网之鱼,日后清除叛徒时再费心思。
夜哭一顿,脑中灵光乍现,闭目聆听片刻开口道:“震三乾六坎一,逆着风向走!”
余下的弟子们顾不得多想,足尖运起灵力点地而起,纷乱剑光划过将花瓣格开,终究是跌跌撞撞地闯了过去,落在空地上。
季向庭不顾夜哭望来的视线,侧首一眨不眨地瞧着应寄枝,不动声色地挤出三分仰慕来:“家主,您能带我过去么?”
应寄枝面无表情地回视,两人便这便在此地相顾无言。
夜哭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来,粗暴地提起季向庭的衣领,朝应寄枝颔首:“家主先走。”
探清花刃的规律,此局难的便只有身法,三人在空中辗转腾挪,有夜哭在应寄枝背后帮衬,几息间闯过那片要命的桃花林。
陌生气息甫一消失,见血封喉的花刃转瞬又化作无害的花瓣,打着转随微风落下,将满地血腥掩盖。
唯有血肉作养料,才能养就这一片妖异繁茂的桃花林。
季向庭抚了抚被捏皱的衣领,叹了口气离身旁的煞神三尺远。
此番折损不少弟子,众人许久才缓过神来,抚着胸口后怕不已。
“传闻皆道蓬莱幻境凶险,可不曾听闻岛上竟有如此诡异的杀阵!”
“风一吹便是数不清的花刃,若是再耗一炷香,怕是无人能从此地走出!”
“究竟用了何种秘术,能将灵力隐匿至此?”
季向庭眼中暗芒一闪,低声开口:“不是阵法,是机关。”
这一声同样轻,落入夜哭耳中,不由一皱眉。
此人……
他的视线落在面色苍白的青年身上,对方回首,眉目舒展冲自己一笑,哪还有一点害怕的味道?
这两面三刀的做派看得夜哭眉头直跳,不愿再深想。
后路已断,停在此处终究不是办法,弟子们不愿细想方才情形,只来得及顾上眼前事。
“此后多加小心,莫要再大意!”
“灵力在此地许是不管用,诸位务必多看多听。”
一行人且走且探,复行数十步后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幽潭深深,山壁之上百尺瀑布奔涌而下,一派鸟语花香之意。
出口不明,谁都不敢放松心弦,几人背靠着背往前走,口中随意搭着话免得胡思乱想,被隐于暗处的危机吓破了胆。
“究竟是谁,要在此地设下如此反复的机关?”
“自是为了秘宝!不过这寒洲剑出现在蓬莱幻境中,莫非连季月也折戟于此?”
那小弟子聊着聊着,身旁的声音却蓦然一停,他心下一慌,猛地侧首,却被鲜血溅了满脸。
他愣愣地看着同僚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上,可真正叫人寒意直冒的,却是那出手之人。
剑槽血珠滚下,方才同无首尸体勾肩搭背的好友面色狰狞。
“方才你分明想那我挡刀!忍你欺侮多年,便当真以为我毫无还手之力了?!”
那人抬起眼睛对上小弟子骇然目光,里头猩红叫人悚然一抖。
小弟子惊叫堵在喉中宣泄不得,本能运气欲逃,然目之所及,皆是怨憎会。
“夜哭亦何足畏惧!左右都要死在此地,何不拉应寄枝一齐下地狱?!”
“应家待你不薄,你却卖主求荣,当以死谢罪!”
机关未现,周围仍一片宁静,却在冥冥中有人轻拨心弦,叫所困之人遮掩许久的本心尽数袒露,彻底乱了套。
季向庭闭目将心中逐渐浮起的燥怒压下,偏头一瞥正紧攥双拳的夜哭,伸出手指在他眼前一晃。
“大人可莫要魔障,家主与我可都得仰仗您呀。”
他侧过身来,露出背后数道朝应寄枝斩去的狠厉剑光。
夜哭整个人都似浸入寒潭之下,无数往事翻涌而上,化作声声鬼语在他耳边盘旋,唯有运转全身灵力,方能与之对抗,根本无暇他顾,只能徒劳地瞪大双眼。
季向庭摇了摇头,剑影逼至应寄枝面门也不见惊慌:“应寄——”
他叫得懒散,每个字尾音拖得极长,却在最后一个字出口时戛然而止。
眼前黑影一晃,季向庭整个人被一股巨力压倒,结结实实砸在地上,眼前顿时一黑,皱了眉还未开口,便被人狠掐住了脖颈。
那是应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