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庭,你可认罪!”
在无人瞧见处,他掌心握着的半块虎符终于浮出一团灵光,悄无声息地进入季向庭的体内。
季向庭的神识归入虎符之中,摇了摇头。
还不算是泥做的菩萨,至少懂得有仇要报。
“我不认。”
那声音太过低哑,无人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德海皱了皱眉去瞧天子神色,见他无动于衷,只能提起嗓音再问。
“季向庭,你……”
“我不认!”
将军骤然抬起头来,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眸赤红地望向眼前的天子。
“谢安,我从未愧对过你,也未愧对过百姓,这些子虚莫有的罪名,我一个都不会认!”
他忍了两辈子,终于在此时能将这话说出口,字句泣血。
直到这三字脱口,明陵心中才猛地一松,咬紧了牙关才不至于失态。
千年前的恶语,较之眼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便在这样的声讨下,惨然自戕。
并非认罪,也并非服软,只是万千北疆将士,每一个他都想保下。
即便这些朝夕相伴的弟兄们,有不少亦在言词激烈地与他刀剑相向。
他向来以为当年舍自己一人保全整个北疆,是最理智的抉择。
可事到如今他才后知后觉,他在此事上的情感是何等的委屈。
太痛了。
不该是这样的,他这一身伤痛挣来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不甘极了。
熟悉的目光落在天子身上,他痴痴地瞧了对方许久,蓦然大笑起来。
“明陵,许久不见。”
“你躲了这般久,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要再一次死在孤的手里。”
“你为何不能软一些,交了兵权留在京城,孤早便同你说过,再过一年,这后位便是你的。”
“你总是如此,什么都不要,只愿在北疆风餐露宿,如今证据确凿,孤要如何信你?”
满城百姓与将士皆被圣上的疯癫之态吓了一跳,更是对二人之间的对话摸不着头脑。
“竟敢直呼天子名讳,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从前的传闻莫不是真的?圣上果真对将军……”
“不过是一时兴起,否则又怎会如此痛下杀手?”
“可我瞧从前他们二人感情甚笃,怎会有假?”
“说是年少成名,可谁知道这将军之位是怎么来的?”
“唉,将军是否清白,我竟是看不分明了。”
话语刺耳无比,明陵撇过脸去,不愿再看天子的神色。
时至今日他也不明白,他们二人相伴数年,怎会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若是让昔日庭院中许下誓言的两位少年瞧见眼前场景,又该何等伤心?
回忆与现实交织不断,明陵便在这样的悲怆里一字一顿地开口。
“谢安,你当真欺人太甚。”
眼看场面失了控,德海惊得汗如雨下,赶忙走上前来大声呵斥道:“朗朗乾坤,岂有你无理辩驳的道理!来人呐,将季向庭押下去,秋后问斩!”
天子一抬手,笑吟吟偏头瞧着满目猩红的明陵:“将军征战数年,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岂可如此折辱于他?若将军愿自刎谢罪,孤便将此事一笔勾销,来日亲手送将军入英灵殿,如何?”
如此儿戏的话语让一旁的裴老顿时皱起眉:“陛下,万万不可!如此罪大恶极之辈,怎能如此轻飘飘地放过?此乃亵渎英魂啊!”
德海同样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如此铁证都无法彻底按死他,让满城百姓心中将信将疑,若是再给将军套上忠臣的名头,久而久之北疆军的势力如何能削弱?
简直荒唐!他与丞相日夜替陛下设的局,被他几句话便功亏一篑!当真是扶不起的烂泥!
裴老心中急怒不已,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天子口中神志不清的话语全部堵回去。
整个宣府寂静无比,所有人对跪于地上,瞧着眼前这场扑朔迷离的变故,便听得明陵冷笑一声,截下腰间长剑往地上一掷。
“痴心妄想。”
天子的神色蓦地沉下,掌中之物脱离掌控的恼怒让他烦躁不已,身上黑气不受控地往外冒,连话语之中的威胁也不再掩藏。
“爱卿,你可要想清楚了,是用你一人换万千将士的性命,还是眼睁睁看着北疆军随你一同覆灭?”
幻境似是停滞一瞬,民众们皆茫然地面面相觑,不知方才圣上说了什么。
明陵垂下眼眸看着脚边的长剑,渐渐握紧双拳,又在良久之后松开。
已经够了,能将方才那些话说出口,他心中郁气散去,已是没有遗憾。
罢了,这便是终局了。
他慢慢俯下身,欲捡那被他扔开的长剑,却听见脑海中季向庭含笑的声音响起。
“前辈,不若再等等?”
与此同时,一道厉喝从远处响起。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