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松听出来了,哼哼一笑,“我是你哥,你不信我信谁?”把先前收拾好的礼物一件件带上,“走喽!”扯着向云柏出了书房向大门口走去。
门房早已把马备好,把这还是向云松自回家后正儿八经第一次出门。南平县离向家所在的松溪县约有一百二三十里,两人一通紧赶慢赶,在天黑前就到了。
南平县风物跟松溪县无有差别,两人走街串巷找到约好的酒楼后,向云松要了个二楼的雅座,叫好了菜就等在那里。
过了半个时辰周岩就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来了。那人很瘦,面白无须,神情看着有些不耐烦,是周岩拉着人上来的。
向云松带着向云柏起身迎到门口,自我介绍加热情招呼。周岩作了引见,那男子面无表情地冲着向云松点点头,算是见过了。
看来不是很情愿来,向云松心里想着,伸手邀请周岩和他表弟程锦进雅座。程锦率先进去,周岩走过向云松身边的时候,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以口型道:“我表弟性子直,一会别在意。”
如此先行提醒,向云松颔首一笑,心想周岩这个朋友真是交对了。
然而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周岩如此提醒的用意。这个程锦,远不止周岩所说的性子直,简直就是不好相与。
入座后,向云松倒上酒,再次作了细致的自我介绍,同时不失时机将那件玉雕送上,当做见面礼。
一见就送礼,这么做主要是觉得自己请这位在山场当职的茶事小吏吃饭,当然只是为套交情求办事,不是从前走江湖时只为走镖或行侠仗义,说话做事从来只凭自己心中一点信念,相逢交友也只凭胸中-共同的理想,不用仰人鼻息。而如今他跟那些所谓的“大侠”们没了两样,也是为生活在求人办事,当然不能再凭意气而要凭“诚意”了。
哪知那程锦却并未把这份礼品放在眼里,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推在一边,转向周岩道,“怎么,大老远地拉我来这里不是为喝酒?”
这么一说,周岩立刻举起酒杯,“哎二弟啊,这怎么可能,云松请我们来当然是为喝酒,不然还能为啥呢?”
向云松当然懂周岩的意思,也忙拉着向云柏举起酒杯,“程官长莫要误会,小可来此就是为请周兄与程官长在年前一叙,别无他意。”
之后又简单说了说与周岩相识的过程,以及如何的一见如故交了朋友,终于将这一节揭了过去。
随后小二上菜,周岩在向云松与程锦之间说着各种天上地下的见闻,调动席间气氛。向云松当个合格的听众,向云柏殷勤倒酒。程锦先是冷淡地听着,随意嗯几声,几杯酒下肚后,终于开了腔。
然而说的都是他所在衙门的种种不如人意之处,比如茶事繁杂,政令不一,茶税苛重,人浮于事。程锦酒意上头,苍白瘦削的面颊上飞起两朵红云之后,不如意事吐得越来越多,到后来简直就是诉苦,就连周岩都渐渐面露尴尬。
向云松倒是听懂了,这个在黄州山场担任茶事专副的小吏,实际心里苦闷得很,上至没担当的上司,下至见缝插针就想私贩茶叶的茶农,中至勾心斗角的同僚,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着实不小,而他年岁也已不小,还仅仅只是一名专副,的确让人难以看到将来。
看来人人手头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向云松感叹着,“听程兄所言,茶事一行果然极为不易,程兄回乡探亲仍忧心身上职责,令人佩服,借这杯薄酒敬二位一杯。”将手里的酒杯再次与对面两人碰了碰,一饮而尽后,顺口讲起了而自己从前的想走南闯北的经历。
也罢,就当找朋友喝了顿酒,探听消息什么的,就算了吧。
然而他开了腔,那程锦倒是竖起耳朵听得很仔细,可能是吃官粮的对于他们这种游走于朝廷律法边缘的人天然的警惕与随之而起的兴趣吧。
但是听了不一会儿,程锦就打断了他的讲述,不客气道,“你这小日子过得挺精彩啊,为什么改行当茶农?”
见他主动问起,向云松自然没有不回答的理由,当下将哥哥出事后,向老夫人强令向家这艘航船转向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程锦听笑了,摇着头,“做买卖多轻松多好,何苦一头扎进茶事这个你不熟的行当里?你知道咱大云人人喝茶,平头百姓喝粗茶,商贾官家喝好茶,天子皇家喝贡茶,但那些茶农,也就是园户,他们有茶喝吗?你知道茶制一改再改之下,茶农们过得有多苦吗?这行当根本养活不了一大家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