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松想得有点远,正自思量着,就听秦氏说了句,“照着原来的叫就是了,不过一个孩子叫叫的称呼而已。”得,没人出来说句话,秦氏就这么拍板了。眼看昊儿小嘴一张,就要说个“好”字,向云松眼疾口快道:“考考你,‘叔父’的娘子该叫什么?”
昊儿眼睛一亮,响亮道:“婶母!”
向云松摸摸他的头,以赞许的眼神给以定格,“对了,真聪明!”。吃亏就吃亏,总归不是“大娘”就好。
到底是孩子,向云松一夸赞,他就自觉答对了一个多了不起的问题,把过去他娘和掬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此时转脸向卫宁儿,带着笑大声地喊了一声“婶母”。
卫宁儿也不想这孩子一直称呼他大娘,虽然现实中当面根本没叫过几次,但仅有的几次叫还都是在出各种状况,不是在向云柳灵堂上说他是扫把星,就是揭破向云松在桌子底下拉着他的手。
此番向云松让他改了口,他自觉也松了口气。尽管对这个向云柳的孩子没多大敌意,但的确也没什么感情,毕竟他娘是王氏,那一声声的“扫把星”还在耳边。此刻面对他的喊叫,他也只是点点头,轻应了一声“嗯”。
秦氏看她这淡淡地应声她宝贝孙子的样子就不那么舒服,向云松又自作主张替他改了口,她想起向老夫人提起的向家庄的地契就更是心塞,撇了卫宁儿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她的身后,王氏的笑容也淡去许多。
日常不是因为迎客,向家人很少坐在正厅里谈话,卫宁儿眼见众人即将散去,即刻跟淘春打了个眼色。
淘春将那包绣品提了过来,卫宁儿拎过布包便对秦氏说道,“这是昨日大舅家大表弟妹郭氏送来的绣品,请婆婆处置。”一边向云松看见了,想起来这就是昨日郭氏问他能否去看卫宁儿时提的小包袱,这才知道原来是包绣品。
秦氏瞄了瞄她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眼旁边的向老夫人,淡笑道:“既然是郭氏送你的成亲礼,你收着就是,不必让我处置。”
按常理,婆婆娘家人送来给儿媳妇的礼,那就跟婆婆送的一个道理。出于礼节,儿媳妇交由婆婆处置或者至少禀告婆婆一声,都是应该的。当婆婆的有了儿媳妇给的这个面子,也不会倚老真去置喙或直接据为己有,而是发话让儿媳妇自己收着,那么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大家心里见礼见情即可。是以秦氏自问这么发话完全没错。
哪知卫宁儿却非常坚持,“儿媳这里绣品不缺,这包绣品是婆婆娘家人送来的礼,儿媳认为还是交由婆婆处置为好。”
她话说得如此直接,用词又完全卡着规矩,厅里向老夫人是神色不动,其他人则多少吃惊。往常卫宁儿淡漠清冷拒人千里,但也不会这样直接驳人面子,被驳的还是婆婆秦氏。
她的身后,淘春有些着急。之前以为卫宁儿拿这包绣品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得了秦氏那句“你自己收着”就可以了,哪知道她这位少夫人会坚持至此直接拒绝。早知道她早间在三进还是应该再劝着些。
“你这……”秦氏的脸色就难看下来。
王氏低着脸的嘴角悄悄弯了弯,不会来事的人收个礼都能收出事情来,还不如不收。
向老夫人身后的向云荷看了看对面卫宁儿手中的包袱,眨眨眼睛,“也不知道大表嫂绣工怎样,要是跟我这样的三脚猫功夫,跟嫂嫂的差着一大截子,那是我我也不要。”
不啻于火上浇油的傻帽话,说的人还无知无觉。向云松听得眼皮直跳,对着对面向云荷狠狠瞪了一眼,将她瞪得莫名其妙。
眼见得他娘的神色沉下来,不过怵于旁边向老夫人在场不敢发作,而身边卫宁儿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向云荷话的影响。他不知道为什么卫宁儿如此坚持,但只有他知道这个样子的卫宁儿是正常的,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没想到新婚第二天,他就要在老娘和老婆之间周旋了。向家这个小江湖,他是真的要提起小心来好好闯荡了。
当下呵呵一笑,伸手从卫宁儿手上接过那个包袱,“我也想看看表弟妹绣工如何,待我看完再给娘送去。”
一句话,截住了秦氏后面的话头,却将事情照了卫宁儿的心意办,秦氏十分不满,重重瞪了他一眼。
向云松将这一眼接下来,回头拍了拍卫宁儿的手背,打了个“放心,我会办妥”的眼色。卫宁儿看了看他,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另一边向云荷这个时而有真知灼见,时而却总缺心眼的家伙嚷着要过来看绣品,被向云松狠狠瞪回去。
众人散去。
出了正厅,向云松与卫宁儿去书房。卫宁儿总归有些闷闷不乐,进了门之后也是一贯的沉默。向云松以为她是急着想要将东西给到秦氏那边,对现在这样的处置不放心,便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晚间我给送到娘院里去,保证完成任务。”
卫宁儿看着他这认真承诺的神情,心里到底是暖的。只是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他是真不知道怎么跟向云松以夫妻名分相处,这才成婚一天。
而至于这件事如此坚持的原因,他也终是难以直接说出口,毕竟那是向云松的娘。他总不能说,我知道你娘一直看不上我,所以她娘家人送来的礼品,我一点也不想收下。
而且他知道得很清楚,向家庄的地契并不在秦氏那里,秦氏是为了在向老夫人面前护着王氏才顶头说在她那里的。而这个地契是要交给她这个新任的向家主母来保管的,秦氏和王氏,尤其是跟着向云柳购置下这向家庄的王氏,怎么可能情愿?所以秦氏为王氏顶锅,等于是跟王氏一条心,这么一来,他就更不想跟秦氏走近。
这些话在卫宁儿心里像水一样流过,但最终却没留下什么痕迹,面前向云松那对大眼睛里带着笑意也带着急切的眼神成了流水一样的心绪背后最鲜明的背景。
他仰头看着向云松便有些出神,张嘴小小叹了口气,一对杏核眼中原本复杂的神情便在一低头一垂眼间迅速变成澄澈透明,再次抬头的时候,就又露出那种介于呆萌与无辜之间的单纯,还带着点一贯有之的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的神情。
向云松一见她这种神情就听到心里轰的一声响,一股熟悉的急切混合着想要控制她的欲望猛地顶上心头,他闭上眼睛摇着头,“你这,真是……”
而后重重叹了口气,长腿一伸踢上们,伸手拖过纤细的人,对准那张一声惊呼即将绽出的薄唇就狠狠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