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大司马。”毕则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几乎呆住了。
那人白面无须,峨冠博带,举手投足间带着股潇洒出尘的气度。正是玄天台的夏官司马,七政军的统帅——燕千峰。
毕则新自进入玄天台的那一日开始,便立志要做燕大司马的传人。为此他勤学苦练数百年,并无一日肯懈怠。
还记得出师分派的那天,毕则新将自己所学展示在玄天台六卿面前,面对燕千峰出的考题,他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毕则新明明看见了燕千峰眼里闪动的欣赏,他以为这次一定稳了。
谁曾想燕千峰最终却一个人都没选,只说早已择定传人,再无余力传授他人。
是式溪,是式溪抢了他的机会!
可那时的式溪甚至都没有加入玄天台!不过是个背着师尊,从不周山上偷溜下来的小弟子而已。
“大司马!为什么选他?那天我表现得不好吗?”毕则新终于把压在心里多年的问题倾吐了出来,“论布阵、论排兵,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很好,只是稍逊式溪一筹。”燕千峰温和一笑,显得那么文质彬彬,浑不似那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骁将。
“你要把七政军交到他的手里?”毕则新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有胆量去诘问燕大司马的抉择。
“阿溪能力卓绝,品性纯良,心志坚定,可堪大任。自然是七政军统帅的上佳人选。”提起自己的得意传人,燕千峰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你可知道他尚未出师,是偷了师兄的腰牌溜下山来的。”毕则新开始揭短,对这个假想敌,他下了太多的功夫去了解。
“阿溪这孩子是比较顽皮。”燕千峰爽朗一笑,竟不以为意。
“你可知道他私下同一个龙妖行那苟且之事?”毕则新胸中激愤,竟险些破音。
“有这事?”燕千峰略皱眉。
毕则新眼中冒出希冀的光来,他再接再厉,“你拿他当传人培养,一生兵法尽数传他,他却早辜负了你的期望,你尸骨未寒,他便投到大司寇座下——这便不说了。
他身为执法之人却数度对嫌犯心软,身份贵重却屡次舍命救那嫌犯。他如此善恶不辨,敌友不分,难道这样的人就是你心中的传人吗?”
“毕则新,我竟不知道,你对阿溪有这么重的怨念。”燕千峰看向毕则新的目光有些凝重。
“大司马,你都知道他的劣迹了,难道你心里还觉得他胜过我吗?”毕则新几乎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想到燕千峰居然是这个反应。
“阿溪这孩子我了解,他心中自有一把尺,行事虽则不羁,其实从来都有分寸。纵使他对那嫌犯有什么感情,也断然不会徇私枉法。至于同小妖相恋,到底是小孩子,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是难免。”
燕千峰顿了一下,语气转为平缓,“我知道大家约定俗成的是仙妖不得相恋,但是若要较真,玄元律其实从未规定不周弟子不能同妖灵相恋吧。”
“那如何我同崔嵬便不行?”毕则新五官已经狰狞起来。
燕千峰皱眉看着毕则新,似是嫌弃这弟子如此无理取闹,“那玄牝元君郁崔嵬到底是毒魔狠怪,行事太过邪性。如何能同日而语?”
“你什么都不懂!崔嵬是那么好,是式溪蒙蔽了你们所有人。你们眼里只有他,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毕则新状若癫狂,拉着他的最后一根,名为夙愿的弦终于绷断了,他对燕千峰一切的执念都成了笑话,曾经的崇拜仰慕都化作恨意狠狠刺激着他。
燕千峰带着满脸的不耐站在那里,表情分明在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式溪比吗?
那表情中毫不掩饰的嫌弃深深刺痛了毕则新,他手中亮光一闪,竟摸出一把匕首直向燕千峰捅去,他要亲自割舍掉曾经的执念!
可那匕首一碰到燕千峰,却直接穿透过去,燕千峰的身形一动未动,有如水波荡漾,很快便不见了。
郁崔嵬眼中大盛的红焰倏尔一敛,再无踪迹。
毕则新在幻相中几近疯狂,此时终于沉寂下来,他缓缓抬头,看向面前郁崔嵬脉脉含情的眼,一字一顿道:“燕千峰明明早已死了。”
“可他却阴魂不散,化作了你心中的一根刺,”郁崔嵬眼神不闪不避,“扎得你如鲠在喉。”
毕则新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猛然间如饮醍醐般意识到——他早已回不了头了,他毕则新不是式溪那个天之骄子,玄天台不会包容他犯下的任何错。
大司寇崇光从来嫉恶如仇、出手狠绝,定然不能容他左右摇摆,他的后路早在他首鼠两端间已经断绝。
毕则新捏紧了拳,是玄天台将他逼到这个地步的,他为玄天台鞠躬尽瘁,到头来却从未获得半分珍视。
他再度看向面前的人——至少,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对他珍之重之。
人生的重大抉择往往就在一瞬间。
“崔嵬,我的主,我的忠心与爱心从此都只奉给你。”
“你将如何证明给本尊看。”那火一样的女人深深看着他,专注的表情仿若在说,玄天台不会在乎自己的想法感受,可是她郁崔嵬在乎。
“我有一份礼物要奉上,届时,我的主,你就会明白我的心。”
毕则新终于匍匐在玄牝元君脚下,这样的崔嵬,怎么能让他不甘心献上自己的灵魂与忠贞呢?
*
千粟自同与林壑相识,两人一见如故,那日酒后林壑将苦恼尽数吐露,千粟便自告奋勇帮林壑跟踪监视式溪的一举一动。
可是他这个小妖吧,素来方向感就不好,时常跟着跟着便不知道所处是个什么位置了。
好在每日式溪都会回到居舍,千粟这才能找到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