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潜行练了半年,怎么就没点长进?”周行凝眉瞪着石初程。
他这话却不公平,石初程如今潜行的水平,早就有了长足的进步,只唯独在周行面前露出行迹而已。
按说若是以前,石初程有这样的长进,周行必然会好好夸赞一番,可惜今日他看什么都不顺眼,才会如此挑刺。
然而石初程显然不在意阿爹的批评,他上前一步,拽住周行的袖子,急切开口道:
“阿爹,阿耶有危险?你不是说他回娘家了吗?怎么又说他陷在了什么北斗印中?那是什么地方?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石初程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题,眼瞅着是不得到答案决不罢休的架势。
“罢了,眼下你也大了,此事说与你听,也无妨。”
周行心中一叹,偏了偏头,示意他入内说话。
周行重新坐回几案前,如此这般,将半年前,同石方巳之间的事情简单讲了。
石初程听得呆了,他坐在坐席上,抱着腿,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一直以为阿耶是有事暂且远行,总会回来的。谁承想,他的阿爹同阿耶竟已决裂,一个家就在他没留意到的时候,早已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到往日了。
周行见儿子这傻样,也有些不忍,勉强安慰道:“这是我和大哥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也不用管这些,只管念你的书就行。”
“可是我想要阿耶回家,他几时能回来?”石初程凑到周行面前,有些急切地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周行心头一痛,这半年来,他从不敢去想这个问题,而今在儿子面前,却被迫正面以对,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大哥不会回来了,他选择了留在那里面。”
石初程听了更觉难过,他又问:“那我能不能去看阿耶?”
“不能,”周行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北斗印不能随意开启,若是走了不距道的宵小,于人境又是一个大麻烦。”
“难道我以后再也见不到阿耶了!”石初程大惊,豁然站了起来。
周行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见不到阿耶就要哭鼻子吗?”
“那......那若是我将来结亲呢?那时候拜高堂难道阿耶也不在?”石初程想到了一个必须要石方巳出现的情况。
周行难得失笑:“你才多大,就想着成亲了。”
他忽又一转念:“莫不是,你有了意中人?”
石初程嗫嚅一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是了,鹿娃都已经十六了,的确可以成亲了,”周行算了下年纪,抬头问石初程,“看上谁家女娘了?”
石初程的脸“唰”一下红了,他低着头,手指摩挲着上衣的锁边,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想和俞娘子成亲。”
石初程怕周行直接否决,连忙补充道:“我知道她比我大十二三岁,我......我不在意这个!”
周行闻言先是有些错愕,却并没有反对,他一个活了不知道几百岁的人,根本不会觉得相差个十来岁有什么问题。
作为父亲,周行更是知道石初程一向将俞娘子看得极重,提出这个确是真心,绝非小儿胡闹。
周行当下只问道:“俞娘子自是很好的,可她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你也不介意吗?”
石初程想也不想,立时道:“小筌儿和小错儿都是我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我是极喜欢她们的,我愿意照顾她们娘仨。”
“此事,你要想仔细了,一旦婚配,你是要负责一辈子的。而且俞娘子是个凡人,寿数顶天了也不过百八十年。她会变老,会长皱纹,头发会变白。当有一天,你还是青春年少的模样,她却是垂垂老矣,你们走在一起,看起来就像祖孙,你也愿意吗?”周行也站起来,手按在石初程的肩膀上。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石初程已经同周行一样高了,就是依然瘦得跟竹竿似的。
石初程想象了一下周行描述的场景,认真道:
“可是我可以变化,我也可以变成老头。既然百八十年对我来说并不长,那我便可以照料她一生。”
周行点点头,把手收了回来:“若是你想清楚了,我自然不反对,回头我就去帮你提亲。”
石初程闻言一喜,继而又有些忐忑:“那......那阿耶会同意吗?”
周行笑道:“他若不同意,你就放弃这个念头吗?”
石初程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谁反对我都是要和俞娘子成亲的。”
“这不就对了,咱们又不是那些凡人,不用讲什么父母之命,选择伴侣只问自己的心便好。”
石初程重重点头,又问道:“那我成亲,阿耶要来的吧。”
周行笑容一顿:“到时候定下来,我会告诉他。”
石初程对这桩婚事是十分上心的,亲自御物上天,在北飞的雁阵中,抓了只最大最肥的回来。
周行选了个良辰吉日,左手抱着大雁,右手拎着礼物就去了俞家。
俞风和眼下还在长安,没赶回来,也不知收没收到家里的来信。俞在渚的长辈眼下就只有邹明安在家。
她开门见到周行抱着一只大雁站在门口,明显一愣:“周郎君,你这是?”
周行笑道:“邹娘子,我这是为鹿娃前来请纳彩。”
邹明安略有些慌张地探头出来,看了看左邻右舍,见无人留意,忙把周行往里面迎。
两人路过院子的时候,周行瞥了眼院子里垒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和地上没擦干净的符篆,心下一时了然。
待得入了厅堂,二人落座,周行把大雁放在桌上,说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