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漆黑渐渐亮了起来,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石方巳的眼前。
那一瞬间,石方巳恍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脱离了水面,那种能把人憋疯的窒息感终于消失,无数的声音也“嗡”地一下涌入耳朵。
石方巳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底一种死里逃生的余悸油然而生。
周行同林遐不知在讨论什么,石方巳听不大清楚。可见他二人能心平气和坐在一处聊聊,石方巳心中也大是欣然。
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高兴太早了。
林遐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激动了,恨不能扑上去撕咬周行,可她这次长记性了,拉着石方巳的那只手死死不动,另一只手几乎戳进周行鼻孔里去。
石方巳靠在周行身上,是以看不到周行的反应,可周行环住自己的那只手还在悠闲地轻轻拍着自己的胳膊,可以想见是没有林遐这么激动的。
石方巳不禁感叹,多少年了,阿遐的性子还是这样,率真而又憨直。
她不知去哪里跑了一转,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又邋遢又皱巴,从翻起来的袖口来看,连颜色都比本来的样子深了许多。
“阿遐,你这衣服多久没换过了?”石方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林遐冷不防石方巳会突然跟自己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
周行却比林遐反应快,他知道大哥这是恢复了,不由笑道:“大哥说,你这衣服多久没换了,脏兮兮的就往榻上坐,不知道大哥是最爱干净的吗?”
“大哥,你这是能看到听到了?”林遐先不管周行的刻薄。
石方巳含笑点点头。
果然林遐这个人形大香烛效果奇佳,拢共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石方巳就已经恢复了五感。
林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头也是一松,这才有心情看向周行。
“大哥才没有嫌弃我!你少挑拨!”林遐说着,踹了鞋,挑衅似地盘腿往石方巳的方向蹭了蹭。
“阿遐,”石方巳温和地看着林遐,眸子里分明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安然,“这段时间,你都去哪里了?”
“大哥问你这段时间跑哪里去了?”周行自觉地做起了石方巳的传声筒,说完又忍不住加了句,“需要你的时候,到处找不到人,不需要的时候,天天在面前晃荡。”
“式溪!”石方巳听清了周行的挑拨,无奈警告道。
“我知道大哥问我去哪儿了,我听懂了!不用你传声。”林遐也不满地埋汰道。
周行被他俩夹击,只好噤声。
关于林遐这半月的行踪,就是石方巳不问,她也是要主动讲的。此时见问,她更是兴奋起来,拉着石方巳的手道:“我上次不是让那官员,跟皇帝老儿传话吗?”
石方巳点点头。
“我见此事之后再无动静,便打算亲自去跟皇帝老儿说道说道。你们猜我竟见到了谁?”林遐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石方巳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见到谁了?”
“且容我从头讲起。”林遐见已经勾起听众的好奇心,关子卖得更起劲了。
周行却对林遐的见闻没什么兴趣,他不动声色地从林遐手里,把石方巳的手抽了回来。
“我那天施了隐身术,从承天门进了大兴宫。那大兴宫可大着呢,我刚进去就找不到北了。转了好半日,恰巧听到有宦者传令说,皇帝在两仪殿接见来朝的蜀王,叫送上食水。”
林遐一拍手掌:“这就叫踏破铁鞋无匿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遐得了消息,便跟在那宦者的身后,一路走到了两仪殿中。刚进去,便听到一个男声道:“这浑天仪你看如何?”
“依儿子看,做工实在精巧。”回答的声音中气十足,想来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
“比之你那个如何?”前头那个声音又问,同儿子一比,这年过五旬的老皇帝显得多少有些气力不足,可声音中的威严却半点不减。
林遐溜溜达达走到龙座上坐下,看戏似地看那两父子聊天。
“比之我那个就......”蜀王说道这里,忽意识到不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浑天仪乃是天子所有之物,儿子不敢僭越。”
“不敢?朕看你胆子大得很嘛!”杨坚一甩袖子,眉毛几乎倒竖起来,“你以为你在蜀地,隔着崇山峻岭,山高皇帝远,朕就不知道你在封地都干了什么荒唐事?
别说一个浑天仪,你那王府种种物什,都是比照着朕这里来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蜀王府才是皇宫。怎么,就这么等不及了,想在蜀地做个天子了?”
此话简直诛心之至,蜀王哪里当得起这样的指控,吓得只顾磕头,连道不敢:“儿子绝无此意!是儿子糊涂,儿子今番回去就把那些违制的仪仗都撤了,以后绝不敢了!”
杨坚冷冰冰地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磕头如捣蒜的儿子,目光中却没有半点做父亲的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