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气咻咻地摔门而出,却并没有走远,他在卧房的窗边顿住脚步,目光无意识地望着小院上空的夕阳,耳边传来屋内啃苹果的脆响。
周行就这么呆呆地立着,心头的火气不知不觉降了温。一如眼前西沉的太阳,落入片片矮房之后,只留下一片昏沉沉的清冷。
待得视野里再也看不见天边的红云,周行终于动了,他缓步走到松树下,也不顾石凳许久无人打扫,早积了一凳子的灰同落叶,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几年,他同石方巳之间,多番来回拉扯,一颗心,凉过,也疼过。这一刻他却觉得,心中再提不起什么力气来。
心灰意冷,说的大抵就是这个感觉吧。
他就这样呆坐着,却不肯再回卧房,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石方巳。
周行自诩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将石方巳过去的数度隐瞒、背叛,强自按捺在心底,却并不曾真的放下。
然而石方巳至今也态度不改,宁死不肯吐露实情,这更让周行如鲠在喉。周行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一个对自己设防的爱人。
每每当他回想起这些事情,就好像有一颗粗粝的石子在他心口碾来碾去,将他的心轧得鲜血淋漓,疼得他不得安生。
石方巳一只脚在周行的禁区反复碾压,另一只脚却落在周行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周行长长久久地叹息了一声,多年的相知相守,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哥实在是太了解了。一点示弱、一点乞求,再加上那副离不了人的身体,就足以让自己进退不得,就是想走也不忍心走。
这样的拉扯,实在是让周行觉得厌倦,心累,甚至是无法喘息,却始终无可奈何。
周行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天际彻底暗了下来,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已经入了定。
正这时,唐比辰卧房中乒铃乓啷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间中掺杂着唐比辰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们走开!!都走开!!啊!!!!!!”
女儿的叫嚷终于惊醒了发呆的周行,他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唐比辰竟还在同那些骷髅骨做斗争。
“都给我消失!!!”又是一声抓狂的喧叫。
“啪!”一声脆响,什么东西砸落在地——
大抵是气急败坏的唐比辰终于忍无可忍,对着这些不肯听话的傀儡动了粗。
周行略略一哂,起身朝唐比辰的卧房走了过去。
小院有三间卧房,本预备着三人一人一间,可自从他们搬进来开始,就有一间一直空着。如今倒正好给唐比辰住了。
咚、咚、咚。
周行轻扣房门。
“禺儿,你那里怎么样了?”周行在门外问道,“不行也别硬来。”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唐比辰一脸愁苦地,把脑袋从里面挤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不断有骷髅头,学着她的样子,从门缝里面把脑袋露出来,一样是垂头丧气。
周行一时忍俊不禁,心中郁闷刹那消散了大半。
“收不回去,”唐比辰带着哭腔,“我做什么,他们也做什么,就是不肯消失,总不能我消失给它们看,它们才肯消失吧。”
“你出来我看看。”
唐比辰闻言便大开了门,跨步走出来,后面的骷髅骨们也跟着蔫儿哒哒地往外走,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
“不错,比之前更齐整了。”周行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乐了出来。这一笑便收不住了,周行一转身,胳膊压住一个壮实的骨架,脑袋伏上去,笑得几乎断气。
唐比辰气得跺脚:“不许笑!不许笑!”
她面子上挂不住,手一翻,水晶六棱锏出现在她手上,不由分说便劈向那些骷髅。
骷髅们猝不及防,无辜遭戮,隔得近的被她一锏劈下去,碎骨头“哗啦啦”地砸了一地。
周行一看女儿当真生气了,连忙见好就收,心中也不禁发愁,禺儿到底还是受了浊气影响,如今这脾气眼见着是比以前暴躁多了。将来还不知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唐比辰怒气未消,第二锏就要劈下,手腕却被周行临空握住。
“何苦白费这力气,就算是你把它们磨成粉,碾成渣,它们该跟着你,便还是跟着你,并不会因为形态的转变而消失。”
“那我应该怎么做呀?”唐比辰不禁气馁,“阿爹,你倒是教教我呀!”
“阿爹都跟你说了,欲速则不达,万事总要循序渐进的,如今肯听了吗?”
唐比辰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周行见她肯静下心来,这才缓缓开口,循循善诱道:“还记不记得阿爹跟你说过,万物有来处,必会有归处。这阴浊之气,你引了来,总要给它们寻个去处吧?想想看,你可以把它们导去哪里?”
父女俩探讨起禁术来,几乎废寝忘食,等到周行将整个思路同唐比辰理顺,再把那群骷髅送走,一抬头,已经是月上枝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