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明怜走后,李月参伫立在静谧的院落中,凝视古树上的划痕良久,神情难辨,忽而转步去了春宴平日里居住的卧房。
现在金乌将将西坠,天边大片大片的云被那金乌撩起了红边,赤金粉红淡紫浅蓝挨个铺陈在一起,迤逦万分。
李月参推开房门,一丝金色的光便从她的身后蔓延至桌前,映出了桌上那盏烛台,和旁边阖目休憩的春宴。
春宴歪着头枕在左臂上,对着外面,右手边还搁置着一支毛笔,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着了墨的纸张。
想来是平日里练习太刻苦,晚上回了房也在琢磨术法,这才磨不过去睡着了。
李月参眼底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悄声走了过去,站定在春宴的身旁,目光扫过桌面,发觉春宴在模仿她的字迹。
不知练了多久,已有七分相似,只是形到了,韵还不足,且力道不够,有些本该凌厉的地方显得稍稍绵软。
这也难怪,像春宴这等小妖,平常没有写字的时候,大部分小妖可能连如何握笔都不知,只是囫囵攥在掌心,短短几日春宴能练出个形似来,已经是有悟性且花了大精力的了。
李月参这样想着,余光瞥到春宴右手腕上系着一道细绳,而细绳的另一端则绑着一个沙袋,光是看着便沉甸甸的。
应是春宴为了解决力道不足的问题,在手腕上挂了沙袋,逼迫自己写出个入木三分来。
她轻轻地拨开细绳,露出底下那被绳子磨损过的红痕来。
心底微叹一声,她从储物袋里翻出一盒雪色的膏药来,短暂地犹疑了下,还是打消了亲手上药的想法,把膏药放在了烛台旁边,悄声离开了房间。
当她关上门的那一刻,金色的流光在春宴睁开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来,做李月参贴身婢女的春宴再也不用应付梅青和她的那些虾兵蟹将,白天练习术法,受姑娘指点,晚上点了灯练字,这样平稳的日子在冯川回府的那天被打破了。
冯川是亓明烽手底下最得意的刀妖。
刀妖只是一个统称,内部也细分为三六九等,像冯川已经靠着不少功劳做到了第一把椅子,人称“金刀”。
金刀冯川前些日子在外奔波,终于将亓明烽交代的事办了个十成十,一手揪着两个脑袋顶的头发,一手扛着斧头,大大咧咧地进了府,第一件事就是向亓明烽复命。
金刀回府的排场自然不小,婢冠梅青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早就在家主的门外等候,同时心思也活络起来。
先前与春宴结的梁子还在,如今现成的宰牛刀送上来,可不得好好利用一番?
冯川复了命出来时瞧见梅青,满脸横肉顿时挤在一块,将眼里那点贪婪的凶光都挤了出来,几乎要化成实质压在梅青的胸脯上,惹得后者频频蹙眉,强忍着不快说道:“奴婢早就得了消息,已命人将您的房间打扫布置了一番,您随我来。”
冯川笑眯眯地跟了上去,双手不老实地在梅青臀部揩了一把,欣赏着对方想要发作却只能拼命克制的神情,哈哈大笑起来:“梅青,老子这次又立了大功,等后日主上论功行赏的时候,老子干脆求主上把你赏给我,我可是做梦都在想你在我身下哭着求饶的模样,一定可人得紧——”
“冯大人,您说笑了。”梅青僵硬地打断他的话,“您惦念的不是春宴吗?论姿色,府里除了李姑娘,恐怕没人能比得过她。”
冯川脑海里浮现春宴的容貌,一阵热流向腹部冲去,兴奋地说:“自然不会忘了她,你俩都给我做妾,放心吧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梅青忍着呕欲,说道:“要说先前您可能还有机会,现在只怕难了。”
冯川眼神沉下去:“怎的?”
梅青道:“先前您只消跟主上提一嘴,主上心情好说不定就会把春宴赏给您,可现在,即便您过了主上那关,还有一关呢。”
她便把李月参从亓明怜手里救下春宴并让春宴做了贴身婢女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您也知道李姑娘心善,若是春宴不肯,铁了心赖在她身边,再加上主上重视李姑娘,不好拂了她意,您这享齐人之福的念头恐怕就只能断了,何况——”
梅青慢悠悠地说着,故意停顿了下,眼见对方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她跟了李姑娘后,自恃有了双重靠山,便生出一颗凤凰心,逮到机会就对主上搔首弄姿,背地里还说‘冯川那被油糊了脸的玩意也敢肖想我,他也配’。”
梅青捏造了这番话,掐着嗓子故意将抹黑冯川的话说得嚣张,再抬眼望去,果然见冯川一张脸已经黑得能滴墨了。
冯川打一见到春宴,就动了纳她为妾的想法,只是彼时他还没混到金刀的位子,再加上她是在主上身边做事的,所以也就一直没跟主上提纳妾的事。
如今他功劳满身,而春宴还只是个小小的婢女,连婢冠都不是,他要她那是看得起她,她竟然给脸不要脸,空有一副皮囊就想着飞上枝头,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富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