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晚景下午的时候托人告诉沈秋冷,今日回来时间估计会很晚,不必等他了。沈秋冷在府中用过晚膳,便踩着形状各异的鹅卵石去了碧泉津。
沈秋冷不喜黑,公主府向来是灯火通明。碧玉湖泛着粼光,鱼儿似乎也嫌弃外边冷,都沉在水底没了动静。沈秋冷正在湖边的廊亭里走着,下人过来报孟娇来了,于是她折下了一条枯萎的柳枝,拐进了书房。
“公主,你猜猜我寻着些什么了?”孟娇晃了晃手中的囊袋,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眼尾压出的弧度甚是好看。
“寻着些甚?”沈秋冷不禁被孟娇的喜悦传染,嘴角微微上扬。
孟娇没急着打开囊袋,先把自己的分析跟沈秋冷说道,“放眼整个盛京,孟府算不上有钱,贪图钱财与孟家联姻,这说不过去。况且商人地位低下,商贾之流入不了眼。可偏偏身为皇子的英王殿下却同意了这门亲事。甚至是在孟府闹了悔婚之后,还继续同意。其中的猫腻自然不小。”许是过来的有些着急,孟娇的一缕头发散了下来,她不怎么在意地随手将这缕头发揽在了耳后。“想必公主自然是清楚这些的,只是不知道公主是否知道孟府的过往。”
沈秋冷回想起祝青查得那些有关孟府的事,“孟家的祖上原本是城北外的山匪,被朝廷收了公才开始从商。”
“不是被朝廷收了公,而是孟家为了保住城北外的铁矿,自愿归顺朝廷。”孟娇说出了这不为外人所知的真相。
“铁矿?”沈秋冷的眉头轻轻隆起,“大煜对铁的管制向来严厉,铁矿都是归官家所有,每年有多少铁流向市面,多少铁留下都是有着相关规定,一旦出现私铁,就必定会霍乱市场。”
“所以孟家有着铁矿,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泄露,必然是有官家庇护。”孟娇这才打开了囊袋,取出里面的一份契约书和一块令牌,“这是父亲交给我让我给德妃看的。”
沈秋冷接过契约书,纸张应该是被精心保存过,但依旧边缘有些泛黄,墨迹也一看就是存在了很多年。上面罗列着多条约定,都是围绕着铁矿开展的。大致是说会保住允许城北铁矿属于孟家,并允许铁矿的开采,每次开采量孟家留下四成,上交六成。同时不允许孟家继续占山为王,交易便是城北的一块地。
也就是说城北街头的那些地痞听着孟府的管教,根本就不是因为义气,而是因为铁矿之利。
契约书的结尾,盖了红色的官印。
看来当年,有人用着为官之便,与不愿再每天提心吊胆当着山匪的孟家人,做了交易。
“这是天元年间的章印。”沈秋冷生在皇家,对历朝历代的官印了解颇深,只消一眼便能认得出来,“这么算来流传到父皇这里,都经历了两代帝王了。”沈秋冷又看向那块纹饰特殊的令牌,“这是铁官的令牌?”
大煜铁官令,是可以运送铁的唯一标志。
“对。”孟娇点点头,她之前在市井生活,村口铁匠铺的老许跟她讲过铁的事情,说只要是有人带着这个令牌从村前面路过,第二天就可以带着票据去买铁,“父亲说要是德妃同意,这块令牌便可以为她所用。”
“铁...”
沈秋冷不自觉想到沈睿弦那次从西北回京遇刺,所用的弓箭便是邯州的一家铁匠铺。
“所以说,德妃看中的根本不是孟家那不算丰厚的家底,而是能够运送铁的凭证。”
而与孟家联姻,不仅可以有铁官令,甚至还有了一整个铁矿。等这些全都到了手,邯州便可以在每年既定的铁量之外,额外获得大量铁,这些铁也很明显会被用来制造出兵器。
“公主,我想那德妃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铁矿的事,她知道的只是邯州账本亏空,她的父亲急需要一大笔银子,而孟府刚刚好拿的出来这笔银子。盛京当下能直接拿的出这大笔银子,并且会交给德妃使用的,屈指可数。所以想必德妃当时同意三皇子的说法的时候,是这个原因。”孟娇将铁官令捏了捏,“我拿出这块铁官令的时候,德妃还略显吃惊。而这块令牌,也是父亲在反复向我确认要嫁给三皇子之后,才拿出来的。”
孟老爷这一举动,想必是为了保护孟娇,有铁官令在手,孟娇不会在英王府过得很糟糕,也不会被德妃这个婆婆刁难。
“但是,德妃不知道,皇后难道不知吗?”沈秋冷指尖来回点着桌案,她将契约书重新整齐叠好,“孟娇,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德妃选择孟府,是沈睿初提议的,而沈睿初之所以选择孟府,又是沁音郡主对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