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靠近真实的一次。
大火吞噬掉了房屋,门前拴着的“羊”在火海中翻滚,口中凄厉的嚎叫着,王雅身边的塑像挨个碎裂,披着羊皮的女人们劫后余生的抱作一团,哭泣着,为自己的新生洗刷往日里的污秽。
阿语划开自己的手腕与刘佳仪的解药混合,女人们饮下这份特殊的药剂,跪伏在阿语脚边感激涕零,她险些崩了自己清高的假面,一手拦一个,求助似的眼神看向无言却没料到这死孩子也有样学样,跪在地上抱住了她的双腿。
“你们先走,我还得把自己人找回来。”王雅将自己的头发潦草的用刀割断,白色的抹额被她缠在手上,她披着件湿透的羊皮,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火海中。
“一路平安!”
血圆月,女人们披着白色的羊皮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白色的山峦被她们背起,她们手拉着手,瘸子扶着瞎子,哑巴牵着聋子,轻轻的哼唱着轻柔的小调,无言也有样学样,拉紧刘佳仪的手,步伐稳当的跟随着牧四诚前进的步伐。
阿语走在队伍的末尾,当最后一个女人跨过那条小溪后她利索的转身朝祖坟的方向跑去,无言似有所感的回过头去,却只能透过起伏的白色山峦看到她决绝的背影。
“阿语!”
牧四诚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往她鼻子下放了些吸入式安眠药这才扛着昏睡的无言继续前行,刘佳仪握住他的手,回头看了眼愈发猛烈的火势,吸了吸鼻子,张开嘴吆喝着:“都继续走!别回头!”
别回头。
别再回头了。
她还是回头了。
阿语承认自己假清高,她就是放不下,阿迪雅希丝不能死,王雅不能死,吴思贤也不能死。
只有她死了,他们才能活。
很公平,这太公平了。
死一个肮脏的怪物换三个人活,天底下还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吗?
“至高无上的神明啊,我存在意义的本源啊,请为我垂眸,请聆听我的绝望。”她抹掉眼角的泪,火舌舔舐着她的衣角和肌肤,灼烫和刺痛迫使着她退缩,但她不屑一顾,脚腕上的铃铛摇晃,她灵巧的在火海中穿梭,前行。
这次别回头了,一直走吧。
*
阿迪雅希丝感觉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她拿枪的手抖个不停,但还是强撑着让自己的语气凶狠些:“撒开你们的脏手!不然老子就毙了你们的村长!”
对于她软绵无力的威胁,张村长连眼皮都没掀,对面钳制住王雅和吴思贤的汉子们更是嗤笑出声:“黄毛丫头口气不小,你要敢开枪,俺们就先轮了这丫头在把支书剁碎了喂鱼!”
“你敢吗?!”
“我艹你们全家一百八啊……”阿迪雅希丝脏话系统没更新,骂来骂去也没什么有实际攻击性的词语,她只能用枪抵住张村长的后心,带着他往湖边走,那几个汉子见状也提着王雅和昏迷的吴思贤缓步挪动到桃花树下,保持着剑拔弩张的微妙平衡。
村庄突然起火着实是吓到了正在祖坟祭拜的村民,更别提家门口拴着羊的汉子们也纷纷自燃,那火连水都扑不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具具焦尸在坟头蹦迪。
眼下逃过此结的除了买不起羊的几个汉子和无心买羊的张村长,就只剩今天去山下镇子卖扇子的王雅的便宜爷奶。
“虽然不清楚你们到底使了什么妖法屠村,但那丫头这辈子根本无法离开这村子,你们绕这么大一圈图什么?图白费力气?”张村长此时又恢复了往日里的随和,他叹着气,可话里的得意却丝毫没有遮掩:“邪神庇佑我们,你们肉体凡胎是能撼动神明?真是蚍蜉撼树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还他妈神呢,你咋不叫那劳什子的神把你们村火灭了?”王雅竭尽所能的嘲讽着:“山都快叫他娘的烧秃了也没见有人来管你们,就算死这尸体也是曝尸荒野的贱命!”
“啪!”
王雅的半边脸被扇肿,她咳嗽着,一颗带血的牙被她吐在地上,她喘着粗气看向阿迪雅希丝,墨绿的眼里映着她瘦小的身影。
“开枪,向我开枪。”
“村长,这戏没我可就演上了?”
阿语的到访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连阿迪雅希丝都没搞明白她哪根筋搭错了,张村长挑高了眉毛,他看向缓缓苏醒的吴思贤,长吁短叹:“怎么,舍不得这个可能是你哥哥的呆头鹅了?”
“是也不是。”阿语站在山头,血月在她身后,衬得她的笑容愈发诡谲:“当然还想和您好好的算一下这些年的账。”
“我是母体,我不走,羊没了可以再买,但您要是杀了人,这罪名可不小。”
“你认为我还怕这?”
“你不怕……我怕啊。”吴思贤脸色苍白,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精神值下降到20面板狂暴加成还真就让他挣开了那几个汉子的桎梏,他一拳一个压着打,嘴里嚷嚷着:“就你们几个王八蛋欺负我妹是吧?!真以为我们好欺负?!”王雅连忙补枪,阿迪雅希丝也趁机给愣神的张村长穿了个孔,子弹从左太阳穴进右太阳穴出,把六颗子弹全打完了她才松开枪,卸掉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张村长的尸体前。
就…结束了?
跟笑话一样,喜剧片的结尾boss战都比这有跌宕起伏,阿迪雅希丝还是不放心,将张村长连带着那几个汉子的尸体全部推进湖水中才连滚带爬的爬上山,劫后余生的拍了拍胸口这才有闲心揪住阿语的耳朵秋后算账:“不是让你们先走吗?你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是怕你露馅……小心!”
子弹击碎瓷器,阿语在她面前四分五裂,阿迪雅希丝稳住踉跄的身形,不可置信的看向放下枪的王雅,直视着她湛蓝的双眸,松开了握紧菩提的手。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吴思贤抱着阿语还算完整的头颅,他没有哭,只是静静的护着自己【妹妹】的碎片,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费力构建的东西在逐渐坍塌。
“死得其所,才是她最大的用处,汝等毛头小儿自不会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王雅】古怪的低笑出声,而她的口中,一只湛蓝的眼球正凝视着阿迪雅希丝震惊的脸。
“汝的成长,没有达到吾的预期。”
*
火势越来越大了。
牧四诚站在公路上,他抬头看着口中的血月和上升的黑烟,咬咬牙刚迈出半步就被刘佳仪拉住了。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那你要看着他们死在这吗?!”
“谁咒我们死呢?”
树影晃动,阿迪雅希丝虚脱的跪在地上,她死死的护着怀中的物件,身后,吴思贤脚步虚浮,他靠着树将昏迷的王雅放下,自己也紧闭双眼摔了个狗啃泥。
“阿语呢!?”这话是无言问的,她焦急的摇晃着阿迪雅希丝的肩膀,对方垂着眼,缓缓松开了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
“你自己看吧。”
阿语的表情还算安宁,她半合着眼,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做着场美梦,无言一时间噤了声,只是呆呆的注视着阿语的脑袋,眼泪砸在了她的脸上。
狼狈的羊群总算是暂停在了自由的草地上,他们神色各异,但那份迷惘仍存于心。
明日又是何种光景?
谁知道呢。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