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白茫茫的雪地里只伫立着一扇木门。
棕色,上面贴着个倒福,门框上挂着串干掉的艾草,暖黄的灯从门缝里透出,阿迪雅希丝裹紧身上的外套,哈出一口白气,抖着腿推开了这扇没门锁的门。
“还知道回来啊。”
“死哪去了?”
责怪劈头盖脸的袭来,站着她的面前的女人把围裙扔到了她的脸上,身上的烟味浓到呛人:“你爸呢?你出去有没有看见他?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
“不知道。”
“你知道点啥?养你这么大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女人穿好衣服,戴上围巾和帽子再次推开了那扇门,背影匆匆消失在雪夜里。
“这就是妈妈?”阿迪雅希丝拿起茶几上的全家福,中间女孩的脸空白一片,在她身边,母亲和父亲的笑脸复制粘贴,透着股僵硬。
“你的隆冬。”
“你迈不出的隆冬,是家庭吗?”
这间房子是她目前见过最大的了,一百多平,两室一厅还带个露台,条件比陆驿站和白柳前期好点,但没有装暖气,空调也没开,阿迪雅希丝搓了搓手,进到了那位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勉强放下书桌衣柜和床这三样,衣柜边的墙壁上贴满了奖状,无非是些绘画比赛和班级内部的名誉,没多少含金量,她打开衣柜,里面终于没了人偶或者尸体,只有几件深色的冬装和几只玩偶。
其中,一只小熊娃娃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在吴思贤手里见过,他很宝贝那只娃娃,走到哪带到哪。
“是你的啊,难怪那么珍惜。”
书桌和书柜是一体式,床头柜甚至在书桌下面藏着,阿迪雅希丝一通乱翻,终于是让她找到了点有用的东西。
吴语笙的日记。
虽然看人家日记不太礼貌,但阿迪雅希丝在心里默念三遍她是我我是她就毫无心理负担和心理建设的翻开了这个普通的本子。
结果被扉页里钉死的蝴蝶吓了一跳。
白色的小蝴蝶,花坛里随处可见,图钉穿过了它柔软的身体,干涸的血浸湿了这个本子的边边角角,阿迪雅希丝小心分开那些被血粘在一起的纸张,努力辨认着她凌乱的字迹。
【今天她又乱发脾气,衣架打断两个,他又夜不归宿,别他妈是找小三生儿子去了,要是真这样我先剁了那野种再剁了他。】
【他回来了,没去找小三,把他同母异父的姐给接我家了,还有那两个小拖油瓶,她弟弟还是没礼貌,对着我死疯子死疯子的叫,五岁了,不应该啊,是和谁学的呢?】
……
【他们把王雅的药扔了,我吃了好多碎塑料片,难吃,难咽,但她活下来了,我们又活下来一天。】
【再忍忍,快中考了。】
……
【他们把我的画烧了。】
【他们两个把我关在门外。】
【再忍忍吧。】
……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生日一定要快乐。】
……
【王雅死了。】
【四个玩家,我杀了三个,跑了一个,还有他们,总共六个。】
【四五六年了,也该为同学情谊画上句号了吧,我不想忍了。】
【都该死了,都应该去死,包括我,不对,最该死的应该是我。】
【我要把他们带走再死,总会有人步我们后尘,为什么这个世界和老爷子教我的不一样呢?完全不一样,好人根本没好报。】
……
【事成了,新认识的“朋友”帮了我。】
【还是没胆子真杀人。】
……
【认识了新朋友,他俩真的不是兄弟吗?长得他妈的一毛一样,看着他那张脸我都犯怵,还爱多管闲事,我毛留了好久啊兄台你卡一下让人给我剪了。】
【但也是吃了近期唯一一顿饱饭,火锅很好吃,可锅也是真的辣,舌头上起个泡。】
……
【我还是人吗?】
……
【红桃,男的,大明星,兆木弛。】
……
【打联赛了,牛逼,我就说他为什么总不回家,搞半天也在这,爷爷,爷爷也来过这,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死在这?还是任务中?我不敢想。】
……
【柳子哥生日快乐,地表最强战术师生日快乐,但希望明年四哥别开嗓唱《难忘今宵》了,走调。】
……
【柳子哥和蜥蜴谈了……艹,我不要男嫂子,也不接受会长夫人是个蜥蜴。】
……
【该走了,迟早有这么一天。】
【我爱你们。】
断断续续,零碎的信息勉强拼凑出她短暂的人类生涯,尽管只是些前言不搭后语的隐晦片段信息量也是大到爆炸,阿迪雅希丝刚才红桃是个男的震惊中缓过来劲转眼又看到白柳和黑桃谈了这个重磅消息。
她也不要男嫂子!
现在也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她把日记护在怀里放好,打开了厨房的冰箱,三个灌着福尔马林的罐子被腐烂的瓜果蔬菜包围,湛蓝的眼球像是蒙了层雾,人鱼的耳鳍上还有挂着精美的饰品,她的舌头和几颗牙齿安静的沉在罐底。
“我现在算在造神吗?”阿迪雅希丝腹诽到,她踮起脚,小心谨慎的把三个罐子放在餐桌上,收整了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穿上黑色的长棉服,背包里除了三个罐子就是那本日记。
“我走啦。”
门外风雪交加,屋内,暖黄的灯光闪了闪,像是告别,又好像只是故障。
天色深沉,星星却亮的吓人,她追着启明星的方向大步流星,冷风吹得她直打哆嗦,背包里罐子相撞,叮当作响,就如同被“孩子们”分尸的那个神明在她身边唱着家乡的歌。
她不是孤身一人行走在雪夜里。
她不会让她步自己的后尘。
走啊走,走到雪与草地,黑夜与白天的交界处,有人逆光而站,身上的血染红了洁白的血。
都好不到哪去。
阿迪雅希丝是最先笑出声的,王雅刚开始还绷着,后面也是放飞自我边笑边骂,她怀里的脑袋似乎也被这情绪所感染,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清晰。
“我说过了,我会跨过隆冬来寻你,”阿迪雅希丝抹掉眼角笑出的泪:“你他妈现在信了吧,我不可能再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