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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语笙这回真是一点神明应有的形象都没了,她是被唐二打和木柯抬着出来的,白柳这次没有昏,只是有些疲惫,脚步虚浮,匆匆赶来的陆驿站和黑桃搀了他一把:“没事吧?”
“她把白六对我造成的伤害全转嫁到自己身上了。”白柳取下胸前的海螺项链,鲜艳的蓝色像蒙了层灰,就连那颗珍珠都失去了光泽。
“邪神没有灵魂,但,她好像有。”
“她会死吗?”
黑桃很肯定的摇了摇头:“她不会死,尸体不可能再死第二次。”
“你个蜥蜴能不能嘴里吐点象牙!什么叫尸体再死第二次!?”被牧四诚找来的吴思贤揪住黑桃的领子,他比他矮,做这个威胁人的动作还是踮着脚的,看上去滑稽万分:“我妹没死!你再胡咧咧老子咬死你!”
“她真的死掉过,她身边有很多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为她默哀,现在也是。”黑桃看着吴语笙的方向,她平躺在地,呼出的气全是白的,血糊糊的脸上也有了些冰碴。廖科正在为她检查,周边除了熟人外根本没有第二个【吴语笙】。
“瞎说八道,我妹但凡有个三长两短……算了,我也没资格说这种话。”吴思贤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他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学生,肩上的担子压弯了他的脊梁,白柳把吴语笙的项链塞进他的掌心里,说:“你带着这个去找查尔斯先生,他会告诉你华干将的地址。”
“她现在需要一把更适合她的剑了。”
“哗啦,哗啦。”
海浪冲刷,白色的人形物体被海水送到了拉莱耶的石桌前,白六停止了无聊的洗牌,他单膝跪地,手点了点吴语笙的脸颊。
“还活着吗?”
无人应答,她仿佛陷入了没有结局的噩梦,眉头紧皱,下唇被她咬出了血。
情况算不上好,但也没坏到哪去,白六从阿迪雅希丝的房间里拿出了条小毯子盖在了她身上,随后继续整理着面前的牌。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现实,医院。
吴语笙这一睡就睡了三四天,现在还在ICU躺着,期间被抢救了三次,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每一次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但总能在最危险的关头转危为安。
应该是那颗畸形的心脏在吊着她的命。
方点的记忆也被更正,从借住在他们那的好友妹妹到好友的好友,这个转变并没有影响她,反而亲自下厨给陪床的他们做了顿大餐。
虽然,色香味弃权。
五栋楼副本登录失败,白柳能蹦能跳,这可能是她目前为止能想到的最优解。
极限一换一,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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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语笙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花,有草,有树,有河流,有个屋顶挂红旗子的白色房子,她站在河边愣了一会,才迟钝的想起来,哦,这是伊甸,这是【失乐园】,这是她心里最后一片净土。
但现在这安静的可怕。
她提着裙摆,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甜点出炉的香气,她嗅了嗅,是萝丝的拿手小曲奇。
“人呢?难得这么安生。”吴语笙推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屋里陈设依旧,除了被她放在杂物间用一块红布盖上的【懒惰】外,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伊甸能活动的范围不算大,她们应该跑不到哪去,她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跟随着一只蓝蝶迈入了蝶灵的花房。
少了六个人,多了六个坟。
天玑应该是最后死的,她抱着自己的铲子跌进坟坑,心口干瘪下陷,嘴角上扬,死亡对她来说更是一场香甜的美梦。
这些土层很薄,吴语笙蹲下/身,手扒开她们脸上的土,一个一个去辨认。
第一个坑里的是【吴语笙】,她还穿着莎乐美的舞衣,脸色灰白,没愈合的伤口边缘有着烧焦的黑色痕迹;
第二个坑里的是阿语,她碎的不成样子,碎片零零碎碎的洒在土壤里,也就脑袋还没有散架,安详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第三个坑里的是萝丝,她双手交握放在心口,这是个很虔诚的姿势,染血的白玫瑰花瓣包裹着她,她在花团锦簇中安眠;
第四个坑里的是蝶灵,她全身的皮肤脱落,血液染红了土壤,那些丝线缠住了她的双眼,似乎这样就能让她死而瞑目;
第五个坑里的是无言,她的睡姿并不板正,反而是蜷缩着,身上的胎衣还未褪去,她是羊母腹中永远不会降生的胎儿;
第六个坑里就是天玑,吴语笙拿走了她的铲子,她把她干瘪的胸口用蝶灵的花填满,也算是为这俩冤家之间的矛盾画上句号。
土彻底掩埋了六个安睡的孩子,吴语笙呆呆的在花房的秋千上晃了半天,太阳还是那样耀眼,它永远不会落下,这永远温暖明亮。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活着,”她沾着血和土的手捂住自己的脸,泪顺着指缝砸下,滋润着花圃里开的正盛的花:“我得去找她,我得告诉她不要再挣扎,我们都会走向消亡。”
“神也会死。”
“我早就死了。”
尸体才会不断的漏液,尸体才会僵硬,尸体才会冰冷,苍老的灵魂占据着已死的躯壳,早已死亡的怪物因着执念又重新运作起自己瘫痪生锈的零件。
她可能早就不是吴语笙了。
她现在只是段残存的意识。
她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