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坐地起价死活不肯让步,生活委员据理力争反唇相讥“买这么多都不能打折会不会做生意”的时候,被老板指着鼻子骂,没有钱就不要进这个门。
那个时候他做了什么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在好言劝和,也可能是帮着高姿跟老板打价。
但是林藏初的举动他永远记得——
这位林小少爷从身后一把扒开了谢遥集,站在这一组几个同学的前面,就像平时那种被催收作业时很不耐烦的语气,指着对面老板的鼻子骂道:“我们缺你这点儿东西?爱卖不卖!”
这场争吵最后以林藏初的胜利而告终,他领着其他人头也不回地出了店门,又从高姿手里接管班费,垫付预算去其他家买了质量更好的道具。
那是谢遥集唯一一次没用跟着人赔笑脸。
这件放在记忆里,可能十年、二十年后都不会被人刻意想起来的小事,在今天这个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晚上,莫名其妙地被谢遥集用一根名叫“无能为力”的针轻飘飘地挑了出来,变成了一张又轻又薄、却能轻易将人划伤的纸。
他推着自己的杂牌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停在别墅区的出口,最后回头看了眼远处幢幢栋栋的灯火通明,心想。
……原来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
·
去网吧的路上,天上十分不巧地下了点儿小雨,谢遥集又很倒霉地没带伞,等看见“星云电竞”的霓虹牌匾的时候,他的头发和身上已经沾了层细细蒙蒙的雨雾。
玻璃门在被推开的一瞬间,上面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老板正在收银台后面整理东西,看见人进来的时候惊讶地“哟”了声:“小谢今天来这么早?”
网吧里烟雾缭绕,大厅里几乎都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时不时混着顾客几声至臻至纯的国骂。谢遥集勉强听清了老板的招呼声,跟着走过去,十分自觉地接过老板手里的活计。
“嗯,今天没什么其他的事,来得早了些。”
“那正好。”网吧老板喜形于色地点点头,“今儿咱网吧的生意特殊火,刚才079包间的客人说要一罐雪碧和一瓶冰红茶,你帮我送过去。”
谢遥集应了一声,把书包放在吧台旁边的柜子上,转身去冷柜里拿饮料:“凉的?”
“对,凉的。顺便再问问他们要不要其他东西哈。”
说话的功夫又来了几个客人,老板嘱咐到一半就去忙着给人开票上机了。
谢遥集伸手一捞,把最上层带着冷气的雪碧拿下来,又弯腰去找冰红茶——
没找到。
不知是老板忘记放了还是怎么样,总之他没能在冷柜里找到它。湿漉漉的额发有些黏腻地搭在眼镜框上,扎脸得很。
谢遥集随意抬手把头发往脑袋后面梳了梳,露出来一小片饱满的额头。
那群客人里似乎混着几个未成年,老板还在忙着开票的事儿,谢遥集叹了口气,也没去讨人嫌地再问清楚,只退而求其次地拿了旁边饮料箱子里常温的冰红茶。
然后顺手又把剩下的往冷柜里填了几瓶。
079包间在大厅右拐过去的走廊尽头,是个双人包间。
谢遥集端着饮料过去,贴近玻璃磨砂门的时候正巧听见里面传出来撕心裂肺的指挥声:“杀杀杀!林哥快帮我扛一下大!”
……
“Ni——ce!”
三杀到手,程九理激动得差点没从电竞椅上蹦起来,“林哥我爱你!谢谢你慷慨大方地让我人头!”
“小事,小事。”林藏初轻咳几声,脸上端得一片风淡云轻,“也不看你林哥什么水平?”
一连上了三颗星,被全程带飞的程九理正准备就着林藏初的话大夸特夸,门外的敲门声忽然打断了他。
程九理的溢美之词全部都堵回了喉咙里,只好不情愿地小声嘟囔:“谁啊,这个时候来。”
林藏初道:“可能是刚才点的饮料吧。”
他把游戏界面最小化放在桌面,扬声道:“请进。”
“您好。一罐雪碧和冰红茶。”
……又是熟悉的声音。
他愣愣地看着那扇磨砂玻璃门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推开,谢遥集单薄高挑的身影逆着走廊里白炽灯的光线走进来,饮料盘放在电脑桌上,发出了“嗒”的一声轻响。
“冰镇的冰红茶暂时没有了。”谢遥集低着头,却没看他的眼睛,只例行公事般地轻声问道,“常温的可以吗?”
话音刚落,还没等林藏初出声,旁边的椅子紧跟着哐当一下,连人带椅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谢……谢老师?!!”
程九理缩在歪倒的椅子后面,声音吓得几乎劈了叉。“——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