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单上未干的黑色墨水被汗一抹,丝毫不剩地粘在了他的掌心里。
再看这张充当纸条传递艰巨任务的广告单,方才留有字迹的位置已经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点“力透纸背”过后的划痕。
林藏初……林藏初终于认输了。
不在语文卷上乱写乱画是他最后的倔强,少爷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没能找到除了这张文言文阅读专项训练之外的第二张纸。
于是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往手上写。
谢遥集不知道短短几秒钟,自己的同桌究竟经历了多少头脑风暴。
他只知道当林藏初把右手像上几次那样伸过来的时候,他随手一接,想把这次的纸条拿过来,却接了个空。
谢遥集:“?”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依旧在滔滔不绝,谢遥集从文言文阅读专项训练中抬起头。
他看见林藏初的一整只胳膊都越过了那条“三八线”。
是当同桌的第一天,对方亲自定下的。
谢遥集的视线落在这人白润如玉的胳膊内侧,上面赫然是一行歪歪扭扭无法辨认的黑色鬼画符。
再往上看,“鬼画符”创作者冲他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还比了口型道:我左手写的,厉害吧?
谢遥集:“……”
谢遥集做了个深呼吸,一时不知道该说何是好。
他翻开自己的草稿纸,随便扯了一页空白,在上面写:你几岁了?
这句话写完不到一秒,草稿纸就被林藏初拽了过去,回了个:?
于是谢遥集又把纸从左侧桌子扯回来:
你这个办法,真的很行为艺术。
只写了三行字的草稿纸被人压在了两张桌子中间的线上。
林藏初看见后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谢遥集其实是在骂他。
林小少爷没再去碰那张珍贵的白纸,而是面无表情地把手收回来,对着人比了个中指。
然而与他料想中的谢遥集的反应不同,对方不仅没生气,反而一反常态地把纸重新挪回到了自己的桌面上,又写了几个字。
几秒钟后草稿纸再次被人推回来,林藏初吸取上次的教训,本来不想看。
但可能是因为语文课实在太过无聊,又可能是觉得谢遥集这句话写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悄悄又扫了一眼。
前面的几行字已经被人欲盖弥彰地涂掉了,只剩下最新写上去的两行:
刚才的事,谢了。
——你想要什么报酬?
林藏初:“?”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倏地把视线收了回来,抬头往黑板上看。
语文老师正在讲一个很重要的知识点,察觉到林藏初从后排投过来的“认真听课”的视线,赞赏似的对着他笑了笑。
脑子里满是谢遥集那张纸和上面的报酬二字、半点都没在听课的林藏初:“……”
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钟显示,距离这节晚自习下课还有十五分钟。
林藏初发誓自己的脑袋里从来没这么乱过,就算是打游戏开局逆风五分钟被敌方推到高地、一波团战逆风翻盘的时候,他都没像现在这么茫然无措。
……报酬。要向谢遥集要什么报酬?
关键他把答案递过去的时候,心里也没想过关于“报酬”这件事啊。
林小少爷无端地陷入了一种“自己举证”的怪圈里,丝毫没想过谢遥集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人。
谢遥集耐心地等了五分钟,仍然没等来林藏初的回复。
草稿纸的后半部分空无一字,只有他写过去的两行字还孤零零地摆在中间偏上的位置。
……谢遥集忽然没来由地有些烦。
他不喜欢欠人交情。
但是如果林藏初真的要了什么譬如金钱一类的东西,他好像也给不起。
甚至于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在林小少爷的眼里,也不过是无趣无用之物。
十分擅长分三别两的谢会长难得有些犯了愁——
这份来自同桌的人情,到底该怎么还?
不知过了多久,滋啦啦的下课铃声倏地响起,把谢遥集从纷乱的思绪里扯了回来。
教室重新变得嘈杂,隐约能听见有人勾肩搭背,说要一起去找谢神问数学题。
谢遥集从无数个有关林藏初的假设里回过神,忍不住去往这人的方向看。
然后他发现那张摆在桌子中间,一直没人碰过的草稿纸已经不见了。
两秒钟后,对方熟悉的、修长好看的手指稳稳地递到了谢遥集的面前。
……是他期盼已久的,有关于这场“报酬”的答案。
谢遥集接过来,打开那张被人重新认真折叠过的草稿纸。
里面只剩下了一行字。
——自愿帮你的,为什么要有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