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与对方,必然有旧识。
但她知道,自己阿姊是个很神秘的人。在一年前,对方莫名来到了她们村落,救下险些被贼人所害的她,又在她家里长住,从此便行如一家人,日子也有了着烟火气,生活美满。
阿姊的过去像一团雾,但对方在她的眼里,就是女孩的世界中,顶天立地的人物呢。她最喜欢阿姊了!
小女孩的世界非黑即白,她想着出神,最后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巫偌也不禁莞尔,揉了揉对方浓黑的小脑袋。
她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或者说,她天生便有能读取旁人微表情的能力,面对宛如一张白纸的小女孩,她知晓对方的疑问,却也不好如实交代。
在凡间的日子寂静又美好,与一对母女共住,没有身为苗疆圣女的责任,没有曾经在至元仙宗时的满腔骂名与敌视目光。
更没有洛卿宜……
就仿佛回到了曾经在苗疆村落里,没有继任圣女的责任,她只是无忧无虑的少女。
“我也最喜欢小玉儿了。”巫偌道。
小玉儿,像她曾经在苗疆时邻家总缠着她的妹妹。
只是现在,一切变成了过往云烟。昔日的圣女为了所爱毅然离开部落,再经沧海桑田,她想回家,却也不敢回家。
因为她……早就没有家了。
她只想留在凡间一处安静的村落里,拖着失了全部修为的肉身,以凡人的身份,走完余生的后半遭。
两人穿过乡间小道,尚未进屋,老远便听见屋里传来声音:“五妞,小玉儿,你们回来了?
五妞便是巫偌,她不便以真名示人,便随意编了个入乡随俗的假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巫偌笑着同玉儿阿娘打了招呼,扶着对方起身,将今日意外所获的补丹塞到对方口中,和声细语地为对方讲述今日的故事。
“娘!阿姊太厉害啦,那个仙君姐姐特别凶,直接冲过来把她的面纱扯掉了……我当时快要吓死了,但是阿姊竟然没有害怕!”
“仙君姐姐也是好人。”巫偌笑道,“很多仙君是蛮不讲理的,这次她愿意赔给我件手帕,已经是很少见了。”
身为洛卿宜的师妹,又是被对方一手教出,姜青北本质自然不坏。
只是……
她静静地坐在床前,看小玉儿母女其乐融融,脑海中却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为何姜青北见到疑似她的女子,反应会如此之大?
按道理说,她已经死了整整八年,修真界已再无关于她的一分一毫。而洛卿宜,也依旧是那清风朗月般的光彩照人,如明月无暇,不再有任何斑点污垢。
当时的她,也以为自己是死透了。
可就在一年前,她竟莫名从魔域一处绽开的妖花中爬起,肉身也已重塑完成,只是在相貌上有了些许的差异。
那是一片寂静无人的荒原,方圆十里毫无生灵存在,她的重生,也只是一场意外的插曲。
但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活过来的证据。
姜青北……不可能知道的。更不可能,是洛卿宜让她来寻……
大概,只是面对昔日的旧人,脑海中有过些许的恍惚罢了,算不得什么。
她勾了勾嘴角,勉强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在心底又恨不得止住自己的思绪。
别念了,别想了。
你这种蝼蚁般渺小平凡的存在,又怎能痴心于天上的皎皎明月呢。
天色已晚,安顿好玉儿母女,她便也拉上被子,却对着窗外那团明月,久久不得入眠。
明月清幽,玉盘柔顺。
淡淡的光辉笼罩在柔柔的云里,像是一团可望而不可即的佛珠,慈悲而悲悯地一视同仁,普渡着凡间与修真界每一个踟蹰的心灵。
这是两界共有的月。
月影渐浓,从凡间流至飘渺的修真界。而在至元仙宗,亦有一女子悬坐于巍峨峰顶,沉寂而古朴的眼眸,久久凝视着远空的月。
“师姐,今日我遇到了一名女子……”
姜青北站在一颗雪峰树下,仰视着那身影衣袂飘飘,广袖随着山顶的疾风在空中鼓鼓而动,心中不免又起了敬佩之心。
师姐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女人,只是,除了一个心结……
“嗯。”那女子轻轻道,“我知道了。”
女子的发丝如天边无垠的落雪,眉眼如画,美得不可方物。可她那眼眸流转,竟是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流动的痕迹。
她的声音,又痴又叹。
“是你醒了吗……”
在姜青北离开后,她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开始崩塌,像是缠着无数黏稠的红线交错而过,浓猩,绸密,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偏执。
她手中攥着一缕细线一样的光丝,是姜青北留在桌上的寻踪之物。柔光很快融入皮肤,与皓白的雪腕融为一体。
“阿偌……原来,你在这……”
她痴痴地笑着,目光中的复杂黏连转瞬即逝,细不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