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吗？”他无奈地问。

深秋诚实地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运筹帷幄不怒自威的类型，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一面。”

赤焰松：“……”

长大了什么都好，就是不如小时候那么乖巧可爱了。

于是，无形的风把他们送到了火山口的上方。

两人向下望去，滚烫炽热的岩浆正咕嘟咕嘟向外冒着泡，黑红色的熔岩流在旁边静静流淌，滚滚热气扑面而来。

一个赤红色的巨大身影半阖着眼，静静在岩浆中休憩着，如同泡温泉似的惬意。

不知为何，深秋突然觉得他们这么【飞着】似乎不太礼貌。

固拉多的身体实在是太巨大了，一只眼睛就硕大得差不多有她身高这么高。两人缓缓降落在固拉多面前，飘浮着，这么一对比，便更加显得他们格外渺小。

岩浆如同血液和肌肉构造了它的身躯，红色的片状甲胄在几千度的高温中依然坚硬，银白色的尖刺分布在脖颈两侧。

庞然大物的怪兽缓缓睁开眼。

固拉多虹膜是金色的，像是带着太阳的温度一般，而那漆黑的瞳孔正直直地注视着他们，带来强烈的威压和震撼。

深秋不可避免地对比起她第一次强装镇定面对裂空座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压迫感，但比起上次有血脉力量加持带来的信心，这次面对固拉多却……虽然有赤焰松在，但她依然有着正常人面对一级神时候的忐忑与惶恐。

但深秋奇怪地察觉到固拉多状态竟然还算不错。

这倒是和她预料的有所差异，因为赤焰松分明强制用宝珠唤醒了固拉多，再加上之前火岩队捕获时使用的一些特殊手段，她本以为固拉多和盖欧卡一样，精神状态不会太好才对。

但现在固拉多看起来似乎很平静。

想到这里，深秋慢慢也不那么紧张了。她从赤焰松微微保护的姿态后走出来，上前恭谨地向固拉多说明了事情前因后果，并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它的表情。

「……」

然而固拉多似乎，并没有在听她说话……？

准确来说，固拉多从睁开眼睛注意到他们到现在，视线就一直落在赤焰松身上。

深秋不明所以，悄悄碰了碰一直沉默的赤焰松，示意他快点说些什么。

“我……我不是一意孤行之人。请原谅我的痴心妄想和无理举动，我只是，只是想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海平面不能再上升了；如果陆地面积增大一些，意味着人们可以开垦更多的土地，种植更多的作物，会有更多的食物，有更多人从海啸里有活下去的机会，获得更多的温暖与欢乐。

以及，如果那样，他的妻子和女儿也不会因为那场大海啸而——

是的，赤焰松从来都没有想过让海洋消失，他设想的只不过是像这里一样，为了人类的生存而增大一定面积的陆地，甚至不需要特别多，只要到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海面也风平浪静的，这样就足够了。

可固拉多的力量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大，如果是完全形态的固拉多，会让整个世界的氧气和水全部消失，大地变成火山与熔岩，最后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焦土！

世界哪有这么简单的呢，这里又不是什么童话故事。无论是水循环、氧气制造、调节气候、提供食物……生命之源的海洋里面同样有着数不胜数的生命，这里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一切都是必要的。

赤焰松闭了闭眼。

错了就是错了，他也愿意为了自己酿成的糟糕恶果付出所有代价。

“但一切罪与罚也只与我有关。”赤焰松弯下腰，低声说道，“请您不要责怪任何其他人。”

深秋看向他，心里有些意外。

「……」

固拉多神色不变地听赤焰松说完，没有说什么，将视线扫向旁边的深秋，然后又很快落回到赤焰松身上。

「传承者？……你可以离开了。」

如大地震颤般的低沉声音似乎从遥远时空中传入她的耳畔，并响彻整个火山口。

“？”

深秋愣了片刻。

这，这怎么和她预想的场面不太一样？

“离开这里，深秋。回到现实的世界去，去亲眼见证这一切。”

赤焰松用柔和的风托着她离开这里，“走吧，好孩子，足够了，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吧。你还小，不应该背负这些。”

“但是，宝珠的力量会对你——”

赤焰松无奈地笑了下，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那和心灵一样柔软的发丝。

“还没懂吗？这里的‘我’和‘宝珠’是一体的。”

赤焰松说着，全身竟然开始散发出幽幽蓝光，金色的能量如火焰般在他瞳孔中微微跳动。

“道歉的话你应该不会接受吧。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能看到你健康平安地长大，变得这么优秀，我真的很开心……”

后面的话逐渐听不清了，但是一直有温暖而炽热的能量紧紧包裹着她，像是捧着珍重的宝物一般，让她乘着风，在虚无的世界中越飘越远。

在深秋意识离开的最后一瞬，她看到正面面对固拉多的赤焰松又微笑着回过头向她做着什么口型，但她的周围的光线此时已经完全模糊，眼前整个世界开始坍塌、变得一片漆黑，所有声音也在远离她，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赤焰松最后到底在说什么。

糟糕，看不清了……

你到底说了什么啊……

你要去干什么？擅自和我说了这么多，可别这么简单就——

……

那是——

「深秋，我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