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沈僕雅正,救命之情,他日必当涌泉相报,友孟长生敬上。”
宁安歪着脖子,将左下角小字逐字念了出来,“沈僕是……沈千业?”
“不错,姓沈名千业,字僕。”
“孟长生……该不会就是你吧!”
宁安随口来了句,而后死死盯着封紫宸,封紫宸却只是笑着点点头,“自然是了,在下名子君,字长生。”
“你同宁王还有交情?”宁安皱了皱眉头,“倒是没听你说过。”
“兴许吧!早些年即便是受了宁王佽助,在下也不记得了。”
失忆梗真是无比好用,你连责备的机会都没有。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铛”的一声脆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宁安毛骨悚然,打更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啊啊啊——杀人!杀人啦!”
寂静无比的村庄内,这声尖叫尤为异常。
封宁二人默契地对视颔首,冲出门去。
一人坐在地上,不断地朝后蹬腿,颤抖的手指着大开的门内,身旁歪着的红灯笼已然燃起来了。
“在哪里?”封紫宸厉声问道,打更人满脸的惊愕与惊悸,“后院!后院!在后院!”
封紫宸飞也似地踏入门中,面前的景象让他触目惊心,一家五口横七竖八地歪着,面目狰狞,血流不止。
没救了……
宁安将打更人扶起,询问前因后果。
“我我我……我就是打更的,看老金家门还开着,觉着奇怪,心想别进了什么贼人,结果……结果……”
“如何?”
“都死了!死光了!”打更人双目睁圆,一派惊恐的神情立时袭上他那张老态的瘦脸,眼眶已经凹陷得很深了。
“我就知道会出事,老沈那坟被人刨了,连尸体都不见了,真是疯了!疯了啊!”
封紫宸面色阴沉,从门内走出来时,摇了摇头,“不行,没救了,一家五口皆被一剑封喉。”
“那凶手……”
“应该是跑了,死了有一会儿了。”
宁安的心头惴惴,同封紫宸说了什么,封紫宸神情突变,汲汲离去。
“大哥,你别慌,我不是坏人,能否同我讲讲,那什么老沈坟被刨的事情?”
打更人环顾四周,骇得面如土色,“老沈叫沈吉,三四天前死了。”
“死因呢?”
“嗐,淹死的!”
“淹死?”
“村后头有条河,被人发现的时候,那尸体都飘起来了,泡发了快。”
“若是喝醉后,失足落水也是极有可能……”
打更人声音颤抖起来,“要是不会水那也罢了,可……可老沈可熟谙水性啊!村里谁不知道?”
“村长带了几人去查,说是老沈喝多了要解手,一脚没踩稳,滑下去了,这事就这么了了。”
“老沈……这老沈该不会有两个儿子……”
“诶?你这外乡人,咋知道的?”
“一个叫沈千尘,一个就叫沈千业,对吗?”
宁安眯了眯眼,打更人省惕起来,“这……你是何人?”
宁安扭过头来,看到封紫宸徐徐而来,“如何了?”
封紫宸语气略淡的来了句,“去了几家,几乎都丧了命。”
“一剑封喉,一剑穿心,这是死法,”宁安想起润山说过的话,“如果我记得不错,村长该是被挂在牌坊上,失血过多后而亡。”
“你说什么?!”打更人一脸慌惶,“你这后生,说话怎这般不积口德?”
“后生?呵,倒是演得逼真,差点就被你骗了。”宁安冷笑一声,猛地攥住其领口,“阁下又是何人?”
打更人的表情由不解到彷徨,最终归于平静,“啊,被发现了!”
周围的气氛倏地冷了下来,似乎同进来时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了。
不耐烦地将宁安推开,打更人仰头朝封紫宸看去,目光又收了回来,“你们要找钰凝剑?”
打更人嘿嘿乐出声来,“愚蠢!近日来,多少人来此地为找钰凝剑,皆空手而回,你们猜为何?”
“为何?”
“他们连这层幻境都参不透,何况围住沈家的那三重幻境?呵呵呵……”打更人笑得更恣意。
宁安盘膝而坐,托腮看着,继而叹了口气,“接下来我说的话,若有不对的,你可随时打断。”
“哦?”
“在苍旻观,若不是你的那句‘四人死了两人’,恐怕我二人还不一定能找准方向,在义庄,你的剑法了得,封紫宸判断你出自凌云山,你便将计就计,与元箫攀了层关系,其二,你那般慷慨激昂地说要替姐报仇,我当时就存疑,毕竟被我二人威逼之时,你可没有那般义薄云天。”
“公子此话何意,为何怀疑贫道人品?”
“其三,钰凝剑是你有意提及,毕竟道不同,便顺理成章求得我二人同你的合作。”
“这话可是越扯越远了啊,公子……”
“其四,你真的是为家姐寻仇?根本无人知道死者是否还有兄弟姐妹。”
“我……”
“人性本善,倒是被你那句毒誓给唬住了,再也无人怀疑你的身份。”
“……”
“很奇怪是吧,我又如何看出来的?”
打更人不笑了,逐渐收起了笑容。
“你的这只右手,”宁安提起他的衣袖,“我可是太熟悉了,暂不说你这常年持剑的虎口,食指上这道扁平的伤口,太具独特性了。”
打更人用力扯回衣袖,冷声道,“说完了?”
“至于你的身份,”宁安轻笑,“对阴阳结病症如此之清楚,几乎分毫不差,所以当你提及钰凝剑时,我便确信无疑了。”
“你便是钰凝剑的剑灵,是吗?都是剑灵了,五雷能轰到什么顶?”
“最后,我来猜一猜你的动机。”
“啊~~~~”宁安作豁然状,“你想让我们帮你破沈家幻境。”
“是也不是?”
打更人沉默良久,才噗嗤笑出了声来,偏转过头,从下颚缓慢朝上揭开,一张熟悉的脸便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主人当年便中了阴阳结,我怎会不知?”
全峰的视线直注前方,沉肃谨敬,但语气又略有些激动,如同朝圣般。
封紫宸一言不发地负手立于一旁,似一切同他无甚关系,表情始终淡然。
宁安眼角略酸,悲伤地看过去,原来……他一早便知道了。
僻静的村子内,气氛又多了几分凝重,分明没有浓雾,也无骤雨,但湿气同寒气如排山倒海般地倾覆而来,冷,刺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