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已大亮。
一人冷哼一声,两三步便跃至门口,轻声拉开门来,似听到什么动静,便微偏过头来看。
光线略暗,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宁安揉了揉眼,一副未醒未醒的模样,“半笙?是半笙吗?发生什么事了?”
他半晌才来了句,“本想叫公子起床用饭,想来,还是让您再睡会儿。”
“哦……”宁安又躺了回去,“马上就起。”
门在他后背缓缓阖上。
宁安眯了眯眼,直起身来,眼神遽然清明。
半笙藏了多久,宁安便装了多久。
没多久,小二丁力就上来送饭了,四处看了看,轻声说了句,“公子,这事……”
“也是为你们好,万一哪位客人丢了什么,防患于未然……”
宁安轻叹一声,“就是可惜,让他给溜了。”
“嗐,我刚举起灯笼,黑影‘咻’的没了,这小偷,真是轻功了得,”说罢又抓抓脑袋,“还是给掌柜的说说……”
“可以说,但……”宁安拿起筷子,凑上前来,“低调行事,还是莫张扬,就比如这……”
宁安搓了搓手指。
“是是是,公子所言极是。”
丁力不自在的摸了摸腰带,嘿嘿地笑了笑,拧身便走。
拿人手短,自然话也少。
花点钱让丁力在窗外守着,这没什么难度,丁力正好昨夜不当值,挣点外快,乐此不疲。
若是贼人欲从窗外爬进来,丁力便举灯走近,那身强体壮的,贼人一惊,自是拔腿就走。
贼人之事,虽不让半笙知晓,但显然瞒不住。他们在明,贼人在暗。万一同贼人刀剑相向,半笙恐有性命之虞,他得护着他,也只得出此下策。
待时机成熟后再说也不迟,能瞒多久,那便瞒多久吧!
一口粥下肚。
本想在离止城补给些,采买完就走,结果发生了一件事,不大不小,但甚是狗血和离奇。
刚回客栈,丁力被衙门带走了。
城中一大户人家,开了一家布坊,家主姓蒲,叫蒲枫,大儿子蒲沉,老实本分,憨厚纯良,但最近身体有恙,南下一趟后似着了风寒,回来便一直抱病在床,二儿子叫蒲修,目秀眉清,聪慧精明。
大儿媳蒲容氏,儿媳妇蒲俞氏,皆出尘容貌,似月如花。
几天前,蒲老爷被发现溺死在染缸中,那日天降暴雨,蒲老爷从三级脚踏凳上滑跌至染缸,现场到处都是染料飞溅的痕迹,看样子是扑腾了很久。
但却无人发现。
待女工看到时,蒲老爷已然飘着半颗脑袋在晃荡了。
惊叫响彻整间布坊。
做意外结案,蒲家人虽哭哭啼啼,但也只得认定了这种结果。
可事情出现了反转,说是有人报案,前夜他看到蒲修在蒲老爷书房,两人虽压低了声音,但依旧能听出来在争执,具体为何,倒是听不大清。
具体是谁听到的,衙门不便透露,先是把老二带回去调查,最后盘问得出,老二不满他爹最近的行为,支支吾吾地来了句,说他爹在外头养了人。
他娘病逝还没两年,老爹就想着续弦了,老二自然要去同他爹去理论。
顺藤摸瓜找到老爹的相好,叫素梅,素梅一听说这事就大叫“冤枉”,两人之事是事实,她还等着被风风风光光娶进蒲家,怎会对老爷子动手?
素梅刚被放出来,在衙门口就被候着的蒲家人给打了,说她是“狐狸精”,就会勾搭有钱的主,克死这个,克死那个,钻钱眼里的扫把星,骂得是极其难听,最后还是被衙门给拉着了,素梅被打得鼻青脸肿,灰溜溜地跑了。
当晚,素梅上吊自杀了。
仵作查完后说,该女子已有三月身孕。
一听这消息,蒲家人皆震惊当场,一边悔恨一边难受,都认为自己是帮凶。
欸……故事又发生了反转,大叔说得可是眉飞色舞,故意扬了扬语调,“素梅是被杀,但凶手是谁呢,就是那个报案的,叫小苟。”
“……”宁安蹙眉,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小苟一直帮蒲老爷打点素梅,一来二去就看上了,觉着怎么能让如花似玉的素梅委身于一近半百的老头子,老头子一死,素梅没了靠山,又被蒲家人给打了一顿,坐床边哽哽咽咽,悲悲泣泣地用手巾擦着伤口,小苟就这么进来了,好说歹说,素梅也油盐不进,一直对他推推搡搡,还扬言要报官,说他私闯民宅,说无自知之明,还想攀高枝,还说他欲图不轨。
这话就刺激到了小苟,本来想捂住她的嘴,待反应过来时,素梅已然没了气。
小苟骇得面如土色,又害怕查到自己头上,便将素梅伪造成了自杀。”
“可是跟丁力有何关系?”似乎还是没讲到点子上来。
“欸~~~年轻人,别急嘛,快了快了,”大叔抿了口茶,“不还没说到老大嘛!”
旁边人也有点着急,“那蒲大少爷不躺着呢吗?能干啥?”
“呵,老大同蒲容氏不和许久,听说已多日未同房了,啧啧啧……”
“莫非……”
“不错,那丁力就是蒲容氏的相好。”
“什么?”
“那丁力年轻气盛,身强体壮的,跟头马似的,这一男一女,对吧……”
“不对啊,丁力为何要杀蒲老爷?”
“莫不是偷汉子的事情被老头儿目睹了?”
“那下杀手也未免……”
宁安接了句,“太过火了,是吗?”
大叔眯了眯眼,而后又笑了,“谁知道呢?好了好了,我可得回家去了,老婆子可得跳脚了!”
“欸,闻大叔,怎么话说一半啊?”
被叫作“闻大叔”四下摆摆手,“听听好了,跟当饭吃一样,还不知道小丁嘴里能蹦出什么来!”
尾随了闻大叔一路,他并未发觉,只是在经过一茶棚时,闻大叔取下毡帽,要了一壶茶,而后倒了一杯,放在左手边,对着宁安的方向,抻开了手。
宁安正欲上前,身后的半笙径直上前,坐在了长凳上。
闻大叔笑而不语,微微颔首后又倒了一杯,厝在右手边,再次朝着宁安的方向示意。
半笙霍地起身,半拉开的剑就这么贴在闻的颈间,不知闻说了什么,但显然知道宁安的存在,宁安就也没必要再藏下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来人往,无论谁动手都会备受关注,宁安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伸出了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