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得?”
“你作为树妖,完全可以不听从凡人,又是为何?”
凮泽愣了一愣,“我……”
“花迟命全族退至茯苓山,你为何没有遵从?”
延寿蹲下身来,凮泽被这一视线逼得连连避让,“我只是……只是觉得那山里太过清冷,着实无趣而已……”
“花迟一生刚正不阿,却生了你这么一个软蛋!”
“你说什么?”凮泽被这话激得心惊血沉,扬头怒道,“他也配!若不是因为他,树妖族何苦屈居那个荒凉又湿潮,几乎连连阴雨的破山头?”
延寿冷笑一声,“爱民,可烦也。花迟为了全族,同凡人宣战,但也为了全族,及时收手。你可知那一场,人与妖皆伤亡惨重,你树妖族死了多少族人吗?”
延寿猛地攫住他的衣襟,压抑着愠怒道,“叁仟壹佰贰拾柒!你一无所知,昏聩不已,杀害凡人,嫁祸凡人,人与妖族这么多年的平和即将毁于一旦,你,有愧于天地,有愧于全族,竟也配在这里指责父辈,今日,贫道便代行树妖族长之职,好生教导你一番!”
疗愈还未完成,凮泽心焦意急,愤懑道,“我只是不愿依依姐嫁于郭惟这种纨绔子弟,我又有什么错?!”
“你个蠢货!五气朝元可是这世间绝佳的疗愈之术,花迟传于你,你未起到一点作用,也未替树妖族做一点贡献,你可知,没了五气朝元,花迟会如何?”
“爹……阿爹他……”凮泽心忙意急,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他会死!听懂了吗?”一袖挥开凮泽,凮泽猛地撞向身后几十米的石墙,数十条枝条如利剑般刺向延寿,却在延寿抻开的掌心前定住,延寿只略旋转一下手腕,那“利剑”便调转剑间,猛然朝凮泽扑去。
凮泽还未反应便被扎得体无完肤,鲜血四溅,一口血只呕出一半,下一刻,一根“利剑”已直立他的眼前,只一寸距离。
“给我好生反省!”
一阵冷烟在延寿眼前散开,扑鼻馨香,如甘露沁心,愈加甘美。顷刻遍地氤氲,异香馥道,满散红霞,一袭华丽罗裳缓步而来,衣袂飘飘,如流云般轻盈,身姿曼妙,纤腰如柳。面容娇美,细致秀雅,媚眼含情,唇含碎玉,她修长的玉指轻轻拂过延寿的心口,软声道,“道长气象不凡,武艺卓绝,竟与小辈过招,此言一出,岂非情面难堪?”
延寿冷不丁地握住女子的粉嫩的指头,凑近鼻间来嗅,惹得女子一阵痒痒,“哎呀,你坏,坏死了!”
延寿悠悠地笑了,嘴角净是浮扬的意味,“韦向尘当真是眼光……”
“哦?”女子轻佻的语气,带着魅惑的尾音。
“烂俗!”
“道长说话好生伤人,奴家着实抑塞,拂郁难申呐!”
此话说完,女子的指间便着了火,推开延寿的一瞬间竟点燃了全身,延寿两指轻抬,她便如一只硕大的红黄色蝴蝶在翻飞,延寿的手倏地收紧,那“蝴蝶”竟碎成了千万只“火蝴蝶”,给这后花园里增抹了一片亮色,延寿歪过脑袋,对着东北的方向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如何,这见面礼可喜欢?”
“你弄花了我的脸!”
巨变是瞬间发生的,池子里的清水遽然变成乌黑,腐臭味扑鼻而来,断尸和残臂横七竖八地在池面上漂浮,哪有什么花草树木,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两排的尸骨。
“贫道窃以为,你莫再叫什么魅妖,不如改叫白骨,可好?”
“臭道士,废话还挺多!”魅妖坐在尽头的尸骨堆上,架起右腿,右脚上缠着一道铜铃。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延寿,那面容依旧绝伦,但却平添了一道伤口,血迹在不断蔓延。
“当年,月寒石在苍旻山的消息不胫而走,多少人趋之若鹜,皆成了你的盘中餐,吸食他们的阳气,增长功力。”
“我从未见过你,你竟认得我?”
“魅妖烟罗,好将尸体铺在路的两旁,作为战利品,你这习惯到现在都没改,贫道虽不认得什么小妖,倒是想起这桩旧事来。”
“哼,小妖?”烟罗先是看着搓揉着两指,轻启红唇,凑近吹了出去,抬眸之时,又是那般无限钟情,娇花欲语,“你的声音甚是好听,我想多听会儿,就这么玩死了,可惜的很!”
“你这妖术一遇水便破,贫道一到达苍旻山,便下起了雨,先是有御者驾马车而来,尸骨突现,后突然身现苍旻山门,那御者携一女眷离开,后贫道询问苍旻中人,皆未见过这两人。你同宋语嫣王二是何关系?”
“哦~~~~~原来一直跟在封紫宸后面的,就是你这小道士。”烟罗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那日的‘大小姐’是你,在王家接待我们的也是你,你杀了王二。”
延寿想起宁安那个时候问王二的问题,“那你……是人是鬼?”
当时的封紫宸,被一口水给呛着了,还轻咳了两声。
“我……自然是人,”王二一脸尴尬,忙不迭的挥挥手,还补了一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王二两手交叉,皱了皱眉。
确实是误会,因为她是“妖”。
“我怎会杀他,五年前见他魔怔了,便想知道他为何如此,他一直沉迷于梦境不肯醒,我便入了他的梦,他的阳气十足且执念颇深,倒是一份极好的点心。他整日梦到苍旻,梦到自己驾着马车去接人,如此反复无数次。巧的是,那日封紫宸又带人进苍旻,我便把你们拉入他的梦境。封紫宸那脑子时常不清不楚的,自然是不记得我的,也正便宜行事。”
“为何?”
“封紫宸他夺了我的‘食物’,总得报复回来。”
烟罗一直跟着封紫宸,不是制造麻烦,便是在制造麻烦的路上。
“还记得苍旻山下茶棚里的老头儿吗?如何,演得可好?”烟罗轻笑一声,“锦霆一直想要封紫宸这个人,恰巧我也很讨厌他,不若就帮锦霆一把。”
延寿不禁笑了笑,“而后你便被昆仑抓了进来?”
“小道士不若猜猜,罪名会是什么?”她的右手搭上右膝,目光竟有些柔和起来,“我杀了那么多人,他们视而不见,但仅仅因为一个昆仑的道士死了,我就要被永生永世地关在此地,甚至再也不能看他一眼。”
“我同他们不一样,小道士,我出不去的,” 她笑了,笑得如此难过,她的眼神慢慢转为凌厉,“陪我,也不亏的。”
延寿的眼前倏地花成一片,十几道倩影重合又分开,魅惑的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