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还跪着做什么?回去吧!”太子瞥了她一眼,抬手将饲料撒进水中。
鱼儿们闻食而来,纷沓而至,色彩不同,形态各异。
“太子殿下……”女子欲言又止,终是躬身退去。
太子又想起什么,扭过头来,“青鸾,这几日找个时间看看你阿姐姐夫,娃娃生了,你确是得看看。礼物已给你备好了,届时会有人去接你,一点薄礼,莫要嫌弃。”
青鸾受宠若惊,汲汲跪下匍匐在地,“民女怎敢让太子殿下这般破费,实在是……”
太子摆摆手,轻笑一声,“怎么又跪下了?去吧!啊……”
待青鸾走远了,柳培于才缓步上前行礼,太子皱了皱眉,“柳先生,这么晚了……”
“殿下,更深露重,早些歇着吧……”
“柳先生觉着此番甚为不齿,是吗?”
“殿下,老臣……”
太子“噗”地笑出声,“欸,柳先生莫急,学生一直谨遵先生教诲,行事不得鲁莽。”
收紧锦带,太子又道,“哈哈,本太子都忘了,晚上不该喂鱼,可是呢……”
太子收起笑容,冷声道,“但谁让有些鱼,就是贪心呢?”
延寿没想到他会遇到两拨人,秀葽(即钱姝)来了不稀奇,但为何还有一拨蒙面之人,秀葽一敌二,将两人拦在面前,一手扯开覆在刀上的黑布。
一人冷笑一声,“弯月!月下宫秀葽!”
“幸会了!”
说罢又打了起来。
蒙面人动作凌厉狠绝,处处朝要害刺去,秀葽不察,挡过两剑后竟生生吃下一掌,一人朝旁扬了扬下巴,另一人飞速离去。
延寿跟着那人飞过围墙,果不其然,他们也是来偷东西的。
看来盯着彩凤的可不止他们俩。
吴家从上到下都是爱作画之人,包括吴家老爷吴岐山,书房里越堆越多,已然放不下,吴岐山便将南面的厢房专门腾了出来。
至于那幅画,一般人都会藏起来,吴岐山反其道而行之,将它同一般的画放在了一起,钱锦堂是否太高估了彩凤,若真是一室的画,即便一张一张的翻过来,也不知能翻到猴年马月。钱锦堂如何知道此事也无法考究,延寿只能见机行事了。
待蒙面人轻声将锁扣拉开,竟冷不防地顿在原地,延寿瞥了一门缝,大概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那人本是轻手轻脚的翻着,发出簌簌的声响,很快便没了耐心,动作也开始大起来,掀得纸张哗然作响,延寿觉着此番不行,若惊扰了吴家,甚为麻烦。延寿对着那人脑后一砸,那人便晕了过去。
延寿略讶异,在他身旁看到了“影”的令牌,看来是宫里的人。
延寿直起身子,看着满屋的画作,悬挂着的都有几百张,更别提贴在墙面上的,铺在书案上的,圈椅上的,放不下了,四散地上的,基本没有落脚的地儿。
延寿先是挪到书案前,将书案的那几十张看过后,再翻了十几张悬挂着的,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确是出于四人之手,有两人画风极为相似,喜好画不同种类的鸟儿。
延寿环顾四周,画作四散不稀奇,蒙面人在延寿之前进去,不知是不是他翻乱的。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一丝奇特的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九天穹宇天眼‘开’!”
铺着画的地上倏地多了一个个的脚印,黑色的,从门口一直延伸至东北角,幻化人形的她只闭眼细细嗅了一番,手指头轻轻一敛,那画轴便轻而易举地飘了下来,她瞥了瞥,那双丹凤眼就瞬间“开了屏”。
将画卷起,又摇着粉颈离去,那霓裳羽衣呵护着的标致身段,散发出一涟涟的鬼魅香气……
将锁重新挂好,旋转两圈后,她与那幅画皆如风般散了。
从镇妖塔将她放出来,她便直奔这里,幕后之人的心思极为缜密,时间掐得刚刚好。
赤莲遽然在他手腕显现,而且越来越紧,延寿不由惴惴,此地他也不必待了,得快些找到封紫宸。
延寿跃上墙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人,那人依靠在漆柱旁,对着延寿笑了笑,是吴庆云,想必他早知画已消失,在这里候着,也不过是来看他们这帮人的笑话。
延寿无暇顾及,忙不迭地跃下墙头。
魔界,地处人界的交汇处,沿着西北向翻山越岭后,再穿过几十里的丹枫谷,沿着骷髅山向上爬,爬至山顶即到达魔界之门,推开仅能一人通过的破烂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独木桥,只脚掌大小。放眼望去,一片迷蒙,雾在周身缓缓移动,忽浓忽淡。远近有紫电闪烁,忽隐忽现。才走了两步,身后的木门已完全没有了,怪异的鸟啼声兽鸣声不断响起。然而极目所见,唯浓雾而已。
走过独木桥,十几座诡异的亭台楼阁矗立眼前,却无一丝人气。忽的来了一阵阴风,掀得檐铃哗哗作响,见有生人进来,不断有魔族现身,有的哼哧哼哧地吐着气,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延寿,有的口水都连成了线,满眼却净是清澈。
延寿就这般走进来,竟无一人阻拦。
不远处似有剑光闪烁,延寿蹙眉,一只眼的人形魔族朝身后指了指,沙哑的声音似从地底浮起来一般,“天阁!”
延寿微微颔首,提步走至中央“天阁”,身后不知不觉跟了数十个魔族。
魔族自诩与天齐,便建造了一座天阁,是八角阁,天阁的高度与层数皆是未知。六七层还能看清,再朝上俨然隐在浓雾之中了,若隐若现间,还能看到翘起的飞檐。
天阁没有一层,准确的来说,一层是一汪八角清潭,清潭诡异,落在清潭的事物,无论生死,无论大小,皆会沉落。
即便如此,潭水依旧如明镜,清澈透亮,天容云影,倒映其中。微风轻拂,涟漪荡漾。
潭水前正躺着一人,歪着脑袋呕血,没了皮肉的右手白骨森森,却死死攥着一锦带,钰凝剑翻在一旁。
拿着形态各异武器的魔族们战战兢兢地靠近,显然刚经历一场大战,被打伤打死的魔族可不少,周围横七竖八,血流成河。
那人正欲起身,魔族们一跃而起,眼看就要在他身上落几百个窟窿,却倏地定在原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万物皆被定格。
延寿已瞬移至他的身边,手心的水气凝结,竟幻化成一把冰剑,右腿压在他的胸腹,抬手用力扎至心口时猛然停住,对上他的悠然一笑,延寿一怔,他遽然支起上半身,左手握住剑身,猛地朝下一拉,剑尖已刺穿他心口,青绿色的衣襟顷刻泛出浅紫色,延寿汲汲松了手,冰剑如青烟般散去。